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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柔也没多想,只以为人忙着处理府里头的事务, 一时忘了, 兴许过些时日自然就想起来了, 也没怎么操心,怎想到人竟然留着这一手。
让阿沐动手杀人,亏他想得出这馊主意, 那孩子平日里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更是整天抱着小白,对下人也是难得的宽厚, 刻在骨子里的良善,他怎么忍心……
想到当初见到小家伙时,他一身血污惊慌失措,拼命想要抓住一颗救命稻草的模样,慕柔没由来一阵的心慌。
难道,难道她努力了那么久,那个满心良善的好孩子,还是逃不了最终的宿命吗……
那个残忍嗜血心狠手辣的少年宰辅……
那个最终众叛亲离凌迟而死的罪臣……
不,她决不允许他变成那副模样。
绝不。
*
校场里,寒风瑟瑟。
阿沐骑在他的小马驹上,拿着那张为他量身定做的弓,手脚冰凉。
“怎么,不敢吗?”
李珩修冷漠的声音透着寒风从脊梁骨吹到心窝,激得阿沐猛一激灵。
阿沐回过神来,颤颤巍巍搭上弓弦,对准了不远处一脸灰白的宫人,却迟迟没有松开。
“下不了手?”
李珩修冷笑一声,一拉缰绳,驾着另一匹马绕倒他跟前:
“你可别忘了,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这声音掺着风声,隐隐有些空灵,像是冤魂哭泣,猛然听起来,阴森森的,让阿沐不由自主想起来,那场他亲眼目睹过的惨剧。
滔天的大火,刺目的鲜血,他的爹娘,小翠,还有福哥哥……
他猛然摇了摇头,双目通红,咬紧了早已没了血色的下唇:
“可是,可是……”
“敌人可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李珩修彻底失去了耐心,伸手搭上了弦拉满了弓。
阿沐梦魇了似的,喃喃自语着,满眼的惊恐,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而即将被判死刑的宫人满脸的绝望,等着最终审判的到来。
就在这箭将将要脱弦而出,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搁在了弓弦上,轻描淡写把僵持的俩人扒拉了下来。
李珩修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失了准头的箭,转头看向了这位不速之客。
栾罗对自己搅和稀泥的行径没有半分自觉,笑眯眯看着李珩修:
“我说侯爷,您这也太早了些吧,这孩子连弓都拿不稳,别说杀人了,不伤着自个就不错了,这一箭射过去,估计也就蹭破点儿皮,您这还不如给人来个痛快,再说了,你府上那位夫人若是听说了,指不定……”
李珩修不理会挤眉弄眼絮絮叨叨的栾罗,重新选了一只箭,给人搭上了弓弦,听见他提到慕柔,才顿了一顿,冷冷看了人一眼,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栾罗十分识趣的闭上了嘴,十分惋惜看了小阿沐一眼,表示了自己是在无能为力,只能自求多福了。
阿沐眼里希望了小火苗在栾罗摇头的瞬间“兹——”的一声熄灭了,然后又在看见一个熟悉的正朝这里飞奔而来的身影时,重新亮了起来。
“娘亲——”
阿沐溜得飞快,没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就见人已经钻进了风尘仆仆匆忙赶来的慕柔怀里,颇有几分死里逃生的意味。
慕柔搂着小心肝,仔仔细细确认了人的上下完好,没有少胳膊少腿,的才放心把人搂紧怀里,再抬眼一瞧这般场景,心里猛然一咯噔,当真是没想到李珩修竟然丧心病狂至此。
小家伙溜走的时候,李珩修自然也瞧见了慕柔的身影,浅浅皱着眉头,瞥了一眼身后缩头缩脑一副心虚模样的李奇。
李奇默默缩得更小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苦哈哈的。
虽说侯爷不许走漏风声,尤其不许告诉夫人,但是吧……
他总觉得夫人以后要是知道了,估计结果比这还严重……
李珩修沉着脸,看着躲在慕柔怀里的阿沐,沉声道:
“回来。”
阿沐躲在慕柔怀里,抖了一抖,却打定主意绝不回去。
李珩修皱了皱眉,再次开口,声音像含了冰渣子似的:
“李慕渊。”
爹爹很少喊他的大名,这一喊,就是真的动怒了。
阿沐一向是怯这个冷冰冰的爹爹的,又抖了三抖,却依旧没有要动的架势。
李珩修消磨尽了耐心,彻底沉了脸色,一捞马鞍,马嘶鸣着转过头,朝人走去。
阿沐听着渐渐逼近的马蹄声,埋首在慕柔怀里,大气不敢出,紧紧攥着人的衣襟不肯撒手。
眼看着人要到跟前,慕柔刚才瞧见阿沐哭得通红的双眼,早就憋着一股子怒气,这会儿眼看着人依旧紧逼不舍,脑袋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顿时出言不逊,听得李奇都不禁为人捏了把汗:
“我说你是疯了吗!就算他不是你亲生的,他也不是你复仇的工具!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难道你就这么想让他变成跟你一样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
慕柔的声音戛然而止,李珩修的手牢牢钳制住了她的下颚,瞬间让她疼出了泪花。
“娘、娘亲……”慕柔怀里的阿沐呆呆看着眼前的爹爹,总觉得,今天的爹爹似乎比任何时候,都可怕。
李珩修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俯瞰着她,俯身缓缓逼近了那张搅乱了他心绪的脸,眸子里是喷薄而出的怒火,仿佛是宣泄着这么些天的压抑着的那躁动不安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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