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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扶风摇了摇头,拂晓的敌人太多,谁都有可能。
拂晓在江湖这么多年,势头这么猛烈,树敌无数,确实是谁都有可能。
若说江阴的兄弟入了大牢,只是一个饵,他们原本要诱的人是顾扶风,那么此次他们没有失了手,便还会有下一次行动。他们没有俘虏秦牙,而是杀了秦牙,这本身就似乎是一种泄愤之举。
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众人心里都起了猜疑之心,拂晓内部多少会乱一些。
顾扶风道,就让它先乱着吧。
乱一点,别人才能觉得有机可乘。
那你什么时候去江阴?
顾扶风突然抬头望了望夜空。
残月如钩,冷光凌厉,山峦也似蛰伏在黑暗里的巨大猛兽,正蠢蠢欲动。
再等一等。等下饵的人先着急。
第一百九十九章 藏机幽险一画图
等了几日的圣旨终于下来了。
卿如许还纳闷宁帝这回要赏她什么,可谁知宣旨的公公念完诏书,却不是直接封赏,而是传她进宫。
绿釉博山炉里的沉香已经燃了两回,宁帝都没有出现。
卿如许一个人站在华乾殿中,实是双腿困乏,百无聊赖。
每回来华乾殿,大多时候人都是跪着的,碍于礼法,能走动的路线十分有限。此时见着四下无人,她便大着胆子在殿中转悠了起来。
华乾殿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
还是承奕上回献给宁帝的。
卿如许每次都忍不住瞄几眼,可隔得太远,总是看得不甚分明。今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凑近些,一睹画卷的真容。
先前她只听大理寺的同僚们议论说那画豪放苍劲,她远远看着也一直以为这只是一幅疏简奇险的山水图。而今细看之下,才发觉画中的玄妙。
这幅画名为《空山图》,可实际上并不给人空阔寂静之感。
画上虽只是简单地描摹了山川树木,但因笔锋恣纵娴熟,古怪幽涩,不成框法,反而显得整个画面十分嘈杂。
山中断桥荒藓,野树丛生。间或有乌鹊闲兔,游虫走兽穿梭,看上去是一副万物合一、和谐共处的模样。
然而再观细节
四面高山环绕,看似悠然高深,可却有不少怪石悬在山壁上,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料峭寒意。而那树干纵横斜生,下底凌空,呈迎风之势,同那危立于树枝上、昏昏欲睡的鸟兽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令观者深感躁动不安。
这画上的一切显然被画师赋予了象征与隐喻。在旁人看来,势必觉得情调高古,富有层次。但卿如许望着那画,觉得如警世之音,令人心惊。
她无法想象承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又是在怎样的情况下,作出了这样的一幅画。
寂寞空山宴坐时,不觉幽险几惊心。
......奕儿的这幅画,放眼大宁,如今也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身后有人走了进来。
卿如许连忙下拜。
.......其实他自小在书画上原没什么天赋,跟他的几个兄弟比起来,不是最差,但也绝不是最好。可是朕却只夸赞他的画。宁帝径直走到榻前,敛起龙袍坐了下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宁帝身后跟着进来的李执忙去备茶,可路过卿如许身侧,还特意跟她躬了一礼。
卿如许点头回了一礼,又想了想,回答道,《战国策》中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而《礼记》又有云,道而弗牵,强而弗抑,开而弗达。陛下目光长远,如此行事,定也是出于关爱与鼓励,是为三皇子考虑。
宁帝道,奕儿从小就不爱说话,尤其跟在他母亲身边,他母亲要他事事退让,不可同兄弟争抢。于是也将他养得性情懦弱,在兄弟那儿受了多少委屈,也不敢多说一句。
沸腾的热汤灌入的天青釉茶壶中,淡淡的香气顿时氤氲开来。
宁帝背靠着软垫,将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
岁月对待任何人都是公平的。
纵然宁帝一直奋力地保持着精神熠熠,但他的一双眼睛,已然显而易见的浑浊。他看人的时候,就像从布满尘埃的琥珀中透出两束日光来,带着些隐晦的锋芒。
世人都道我大宁人性情温良敦和,只盛产文人墨客,比起南蒙人,缺少了一些杀性。故而今日南蒙有天下霸主之势,而大宁则处于四大国最末。朕不信这样的话,却也不得不提防些。承奕是朕的儿子,他不能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性子。所以朕夸他,也只不过是想让他明白,躲是躲不过去的。
宁帝抬了抬眼皮,微微点了点下巴,人活着,就是该战斗。就像你这样,虽然是个女娃,但也像个战士。这样好,这样像朕。
卿如许不大明白宁帝为什么希望别人像他。
兴许一个好战者,总希望这个世间,人人都摒弃和平,人人都要成为孤岛。
但他说她是一个战士,她承认她是。
只是区别在于主动还是被动。
卿如许又瞥了一眼那幅《空山图》,想了想,道,建安名士孔融,自少时便有融四岁,能让梨的美名,素来都是父母用来教育子女的恭孝楷模。可他自己为人父母后,却也有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这样的悖逆之言。而他命运的结局,也是以败伦乱礼的不孝之罪被处死。所以后世不少文人都认为,也许孔融从来只是以名教礼孝的外衣来装裹自己,其实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偏激狂诞、目无君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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