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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楚珩长期的沉默让整个花亭的气氛都很压抑,而后,他忽然松了力道。
“我让鸟啄了。”
男人垂下眸,缓声道:“我在庭中吹风,忽然从树上落下一只小鸟,锦羽稚嫩,可爱无比,主动靠近我,亲昵蹭我。”
姜定蓉的笑意收拢了些。
啧。
“我一时怜惜,靠得近了些。”
宁楚珩说罢抬眸,眨眼时睫毛轻轻扇动,倒是有一份落寞在其中。
“谁知小鸟的亲昵是骗我的。她啄了我,弄伤我就飞走了。”
姜定蓉不说话了,沉默地转着手中小桃子。
庆帝叹气:“鸟儿天性就如此,留不住的,只会飞得远远的,有翅膀的抓不到。”
“也不一定。”
宁楚珩却不知道想到什么,回答道:“若是臣想留下她,大可以金丝为笼,关着她,就可以了。”
“嗯,这样亦可。”庆帝颔首。
二皇子英王也跟着点头:“将军所言不错,小王府中有几个金丝笼,不若给将军送来?”
“多谢殿下好意,”宁楚珩垂眸拒绝了,“我更想……亲手为她打造。”
姜定蓉听不下去了。
狗男人,他可真敢想啊。
金丝笼装只小鹦鹉也就罢了,她就算是只鸟儿,也是天空霸主的隼,只有她捕猎,没有她为猎的时候。
更别提,将她困入笼中。
敢想不算什么,他敢做吗?
姜定蓉不轻不重将手中小桃子扔回盘中。
还不等她说话,颜之琢放下手中酒杯。
姜定蓉这才发现,这位不善饮酒的国相大人,已经自斟自饮了好几杯。
“宁将军刚刚离席不在,陛下提到了小王孙,不知宁将军可感兴趣,愿意一起听一听?”
宁楚珩起初还冷着脸想小王孙与他何干。
想着想着脸色彻底变了。
当初北楚少主有孕陛下放心,专门派他前往北楚一探究竟。
也是那个时候他亲眼所见,北楚少主怀着身孕,身披甲胄,奔赴战场的样子。
孩子。
宁楚珩心中忽地被刺了一下。
骤然抬眸,眼巴巴盯着姜定蓉。
孩子。
孩子。
他居然忘了。
一心只想着和姜定蓉算账,他居然忘了。
北楚少主有孕。去岁冬里北楚传来喜报,楚王府得小王孙。
小王孙。
他紧张地眼神都发直。
孩子。
陶念念是北楚少主姜定蓉,她生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宁楚珩张了张嘴,姜定蓉怕他脑袋发热问出不该问的话,直接将盘中的小桃子一把塞到宁楚珩口中,嘴上还假惺惺关心:“将军这是想吃桃子吗?”
宁楚珩猝不及防嘴里被塞了一嘴,一口咬下,桃汁四溅,香甜涌上。
人也冷静了不少。
他忽然想到了陛下对北楚的态度。
当年才十九岁的楚少主姜定蓉,还算是根基不稳。也就是她生了孩子,陛下这边才松口愿意给她正式授封。
所以……
宁楚珩面无表情一口咬下桃子,嘎嘣嘎嘣地,好像咬得不是桃子,是什么石头。
她当初找上他,就是为了骗他给她生孩子。
一切想不通的,这会儿都想通了。
宁楚珩如鲠在喉,难受地针扎似的。
骗子。骗了他不够,还骗了他一个孩子。
这孩子还不属于他。
宁楚珩扪心自问,这世上还有比陶念念更过分的人吗?
下一刻,宁楚珩就知道了,有。
比陶念念更过分的人,只有姜定蓉。
“嗯,定蓉啊,朕刚刚提到了你家孩儿,你父之前来信提及,小孙儿九个月会说话,十一个月能走路,聪慧至极。”
庆帝笑着说道。
宁楚珩也不吃桃子了,竖着耳朵细细听着他错过的一切。
他的孩儿。说的是他未曾谋面的孩儿。九个月学会说话,十一个月就能走了。
他欣慰至极。
可下一刻,姜定蓉立刻干脆否定:“陛下,孩子还小,不过是阿父故意夸大炫耀孙儿罢了。说什么聪慧至极,臣到希望孩子随了他爹,笨一点蠢一点,这样更好。”
叶小戌听到这里毫不客气地大声嘲笑:“哈哈哈哈,又笨又蠢啊!”
笨一点蠢一点的孩子他爹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满嘴胡话的女人。
当真是过分之际。
而后却又反应过来了。
孩子这么小就说什么聪慧至极,受不住这么大的话。
宁楚珩垂眸。
明日去一趟德善寺,为孩子写祈福的经文。
旁的不求,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就好。
只是刚想到这里,宁楚珩就抬头看了眼姜定蓉。
她正在和陛下说话,嘴角是笑着的,态度是恭敬的,可是背上的锋芒,也没有全部收起。
北楚的局势……
孩子的平安,或许都会成问题。
只这么想一想,宁楚珩就觉着心中焦灼地难受,呼吸都有些粘滞。
那她呢?自从孩子生下来之后,一直在对孩子的担忧焦灼中吗?
宁楚珩不知道,他沉默斟了杯酒,一口饮尽。
热辣辣地。
舌尖被她咬破了,唇上也是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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