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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薛瑜的打岔,政事堂里凝重的气氛好了一些,当然,除了还跪着的四人以外。
夜一点点深了,皇帝毫无放人的意思,似乎要就这样耗下去,正在这时,门外疾行脚步声传来,火把的光照亮了已经有些昏暗的屋内。
京兆尹跑了半晚上,体力耗尽,又是累又是怕,被两个禁军架着拖入政事堂,哆哆嗦嗦地扑倒在地上,“陛下,臣不负圣恩,已查清此案。”
“封锁钟记澡豆铺及偷入贼人……”钟二身体颤抖起来。
“讯问铺中伙计及相关管事……”钟大脸色发白。
“捉拿传信御史者……”钟昭仪脸色突变,握紧了薛琅的手。
京兆尹从如何查案讲起,一点点将事情说了个明白,跪着的四人在听清楚查出内容时,越来越差的脸色不再变化,隐隐像是松了口气。
原来,竟是澡豆铺伙计翠翠不洁身自好,私下里与许多人有所来往,其中一位入幕之宾正是游方道人,追求房中术好淫逸,从道人那里染上了服寒食散的习气。去拿人时,她房里还有不少未服的散剂。而被发现带着寒食散差役也是她的情郎之一,先前说是什么好东西塞给他,差役不知,才闹了个乌龙。至于两次报案,经过口供核对,被确认是澡豆铺掌柜发现翠翠引人服用寒食散后,误以为是新晋竞争对手清颜阁陷害,提前报案,后思考清楚此事不可隐瞒,才毅然决然地报了自家的案,连家中主人都未来得及通知。
实话说,薛瑜对这个听起来有点道理,实际上恐怕与事实绝不相符的结果并不奇怪。她有心想戳破谎话,就扫到了跟进政事堂的禁军衣摆上刚刚干涸的血迹,心头一跳,忽然意识到这已经是经过拷问的结果,再深究下去,也没有第二个结果了。
她有些不明白,钟记掌柜不会不知道寒食散意味着什么,伙计翠翠或许不懂,但上了刑总该知道要出事,但他们还是认下了罪名,仍愿意为钟家卖命,到底为了什么?寒食散与钟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是能抓到更切实的证据,应该就不会这样了吧?
皇帝听完不置一词,只问起另一件事,“御史呢?”
钟昭仪猛地站出来叩首,“陛下,是臣妾鬼迷心窍,听闻三殿下解除禁足后立刻出宫,想请各位御史去瞧瞧。臣妾不该挑拨三殿下与四殿下之间兄弟之情,还请陛下责罚。”她心里明白,这只是小错,被将御史过去与寒食散的事联系在一起,坐实了他们母子对寒食散知情的话,那才是大祸临头。
京兆尹尴尬地赔笑,“陛下,御史们与传信宫人也是这么说的。”
原来御史是他们叫去的……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薛瑜分了心,等到回过神来,皇帝的命令已经说到最后,“……降职一级,擢拔鸿胪寺司仪为新任鸿胪寺卿。铺面售后所得银两没入国库。朕四子与其母,虽与禁药无关,但不敬兄长,不明德行,于秋狩后禁足三月,以作惩戒。”
四人摇摇晃晃俯首谢恩,薛瑜同样一揖到地。几人散去,薛瑜刚想离开,就被皇帝叫住,“宫外好玩?”
薛瑜有些无奈,皇帝又不是没出过宫,怎么会不知道宫外自由又有趣?干嘛来问这个?
想了想,薛瑜挑了今天回宫时想到的事说起,关于牛力被邻居夸奖,也关于老兵们的未来。末了总结,“……儿私以为,勇士卫国,国亦当护勇士,他们年老体衰,或凶恶或已无法劳作,但却可以在商事中付出自己的努力来换取报酬。而勇士无所事事,置之不理或成大患,请他们做事的商户,就是为国分忧,儿读书时知道灾年减税,是因为灾地能自给自足便是为国分忧,对他们是否也可如此?”
说白了,就是雇佣退役军人和残疾人减免商税。如今的商业税除了关税就是市税,也就是租户税和交易税。为迫使流动人口减少,增加种地人口,关税尤其重,薛瑜不指望改变关税,但在市税上的努力还是可以做做的,商业繁荣经济流动,才能吸引更多的外来人口让齐国兴盛。
皇帝沉默了一会,“朕会考虑。”
薛瑜知道她能直接向皇帝进言已经是占了身份的便宜,知趣地没再说话,又陪坐了一会,才被放走。
政事堂中只剩下皇帝与常修二人,常修为皇帝揉按着头上穴位,半晌,皇帝叹了口气,“老三明明没进过军营,朕却觉得,他们会很喜欢他。”
“三殿下有一颗善心,自然谁都喜欢。”
转过天去,薛瑜听说秘书省实验性做的蒙书第一版雕版印好了,虽然只有第一页,但她半点不嫌弃,将印的有些歪斜准备弃掉变成纸浆的十几张收集好,准备出宫时带去给陈安。苏禾远看她小气的样子就感觉头疼,正要赶人,就听薛瑜一本正经问道,“苏师,为何纸张洇墨不平,时有模糊?”
学生有疑问,苏禾远自然无有不答,“蔡侯纸取麻与树皮等为材,纹路尽显,墨自然顺之而行。可惜多年尝试未见有再进一步,此纸已为良品。”
薛瑜追着问了几遍造纸的材料,苏禾远被她缠得不行,又的确问到的不是他擅长的方向,干脆带去工坊和匠人们待在一起,让她慢慢看纸张制作。于是,被缠着问问题的变成了负责制纸的老师傅与他的几个徒弟。
如今的纸仍在蔡侯纸的基础上发展,老师傅走过的地方不少,甚至还拿了藤纸的样品出来给薛瑜看,话里难掩叹息,“西南多藤,藤中多浆,本是造纸的好材料,可惜被南边人发现,十几年前早早被掘空了,这样的纸啊,以后是再难看见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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