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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一块地,是可以连着种植作物的。再想想,似乎历史课也讲过“两年三熟制”,虽然具体内容薛瑜已经还给老师了,但光听名字就知道说的是什么。
薛瑜刚要细问佃户为什么秋冬地里空着不种作物,就听远处突然咔嚓一声。
突然出现的断木声吓了地里几人一跳,连忙让牛停下,检查耕犁哪里出了问题。直辕犁上上下下没看到毛病,拉着曲辕犁的佃户却高兴不起来了,从地里掏出断开的木板,往前一摸,摸到块石头,气得他远远扔了出去。
但犁都坏了,这地也耕不了了,他只能垂头丧气牵着牛往回走,推着直辕犁的几人咂咂嘴,有点可惜,“怪好用的,就是坏的太快了点。”
江乐山一看出了问题,安慰道,“许是赶工太着急,没做好。殿下看,这曲辕犁虽然坏了,它前面耕的地旁边到现在也没追上。说明东西是好的。”
他也的确是这样想的,之前能走那么久,说明曲辕犁的确有用,并且远比直辕犁好。小件坏了,兴许是他催得太急,昨天用了差料子才这样。况且,就算真的容易坏,多准备几个木板就是了,这些侍弄庄稼的老手哪个不会修犁出的小毛病?按两者的速度差距看,没准换完木板,直辕犁耕的地还没赶上呢。
带曲辕犁回来的佃户哭丧着脸,“都怪那个石头!”
薛瑜听着笑了出来,“小事。我之前就琢磨木头可能不够结实,让人打了块铁的带过来,卫河?”
收着早上赶去兵械坊拿到的犁铧的魏卫河应声上前,双手将布着的犁铧呈给薛瑜。陈关接过来把他挤到旁边去,单手提起曲辕犁放倒,在薛瑜指挥下拆开了最下面的结构,昨天他跟着木匠帮忙,也看着匠人做完了全程,木工活不行,但拆开安回去这种小事还是做得来的。
换上铁犁铧,薛瑜温声道,“再试试。”佃户见拿出犁的贵人没怪他不小心弄坏新犁,打起精神重新下了地。这次推行起来,整个曲辕犁看起来仿佛重获新生,速度不仅没被沉重的铁块拉慢,反倒更快了些,仿佛推的不是犁,犁的也不是最难翻的豆田,而是在水田里畅通无阻,顺滑无比。
一人一牛在地里画出一道直线,直追直辕犁一行人。没多久,马上追上的时候,佃户猛地感觉手下一绊,突然响了一声,他脸色大变,慌忙拉着牛停下,等停下了才反应过来:
欸,好像绊过后往前走还是一样的快?
拨开地一瞧,石块被翻到了旁边,铁犁毫发无损。
他这才放下心,推着犁哼着小曲往前走去。薛瑜将佃户的动作尽收眼底,确认铁犁铧经住了考验。
“有了这个,谁还用直辕啊!”旁边的两个佃户发出一声感叹,看得心头火热,围着江乐山连连问道,“县令,这新的犁,什么时候能买?几个钱?算公田一起用的,借衙门的也成!”
江乐山摆摆手,“只是殿下做的新物,拿来试用罢了。”他不确定薛瑜交给他曲辕犁是什么意思,也许就是听说鸣水县有部分公田,来试试新东西呢?等报到将作监再层层上报,到一处处安排下来,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佃户们熟悉江乐山,敢纠缠他,对薛瑜却保持着一些敬畏,没敢说话,只眼巴巴看着,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硬是摆出了星星眼的效果。
薛瑜一时失笑,“我倒是有想法在鸣水先用上曲辕犁。不过,得等那位老丈回来后再问问感受,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调整才行。”她估计应该没有问题,但态度还是要做出来。
“太好了!嗳,老袁头,快回来,贵人要问你话!”
袁佃户耕地耕到半路又被叫了回来,面对薛瑜的问题挠挠头,“都挺好的。”
薛瑜拿出直辕犁改曲辕犁的图纸,指给他看,“你看这处,原本是这样的,现在变成……”
袁佃户一拍脑袋,“这不是那个小娃前两天过来拿着问我们的吗?哎哟,真没想到,这还有我的一份!”他挥舞手臂叫人一起过来看,因着自己提的建议出现在纸面上,还落到了实处激动得脸都红了,“喏,犁太长太重是我说的!我就说感觉眼熟……”
“去去去,胡咧咧什么,谁还说不出个又长又重了?”
袁佃户挠着脑门,嘿嘿直笑,“贵人真厉害,一说就明白,一点也不像是没下过地的。”他顿了顿,有些疑惑,反问道,“没下过吧?”
“真没有。”薛瑜将画着直辕犁和记着意见的图纸放在他手心,握紧他的手,环顾围过来的佃户们,“能有新犁,多亏了你们啊,我不过是把它画了出来,你们才是新犁的制作者。”
曲辕犁本就是在长期劳作时被发明的,她借着系统拿出了民众的智慧结晶,希望以此带来变化,希望以此从皇帝那里拿到更多的权力,却并不想让他们觉得,只有贵人、士族能做到这些事。
历史是由无数个平凡的人推动向前的,只靠她一个人在并不熟悉的农业上发展实在太难,就好像她知道“两年三熟”却不知该如何做。有了来自后世的目光,真正的实施还要靠他们来。她让蝉生专门去走访农户,不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突然拿出曲辕犁的怪异之处,也是要将功劳散给他们,千金买马骨的故事她是听过的,或许,自此之后,这件事传开,会有更多的普通人思考如何改变、如何在自己擅长的方向作出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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