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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缓了声音,“你伤还没好,去歇着吧。今天安排的守夜人也不是你才对。”
侍卫们随她返回跑了一路,她回忆了一下,回来换班守夜的本该是魏卫河后来提拔上来的一个年轻人。若她不叫人,或许一夜都不会发现守在外面的是方锦湖。
方锦湖没有辩解,露出一个笑,重掩上门退了出去。他太乖顺听话的态度让薛瑜有些不适,躺下过了一会,翻身坐起,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微暗的走廊上,方锦湖贴着门侧站着,回头望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轻声唤她,“殿下?想喝水吗?”
“……”果然。
薛瑜按了按眉心,还没开口,就被方锦湖抖开一条披风披在了身上,“殿下,小心着凉。”
“你不要这条胳膊了?”薛瑜抢下一角,把他的手推了回去,不耐烦地催促,“怎么,睡不着啊?回去睡觉。”
方锦湖顺着她的力道站出去一步,用气声道,“殿下思虑深远、无法入眠,不如说出来,臣好尽绵薄之力?”
薛瑜这才品出来点别的意味。
似乎、好像、大概,方锦湖这是在主动想做点事,不论什么?
“……进来吧。”薛瑜摆了摆手,“顺便把门带上。”
左右也睡不着,放着一个聪明脑袋、预定的谋臣不用,她何苦难为自己?
薛瑜回身太快,没有看到关门时,方锦湖按下去没多久就又重新翘起的唇角。
寝居内陈设简单,薛瑜没好意思欺负伤员,挪了条毯子放在脚踏上给方锦湖坐下。她把披风丢开,盘腿坐在床上,“钟家倒后,你觉得太平公会入齐吗?”
“不会。”方锦湖答得肯定,“檄文通传天下,楚国一州之地尚乱,不论是稳固自身还是藏匿,都会销声匿迹,下一次出手,黎或金二选其一。”
他坐在脚踏上,长腿无处安放,可怜巴巴地蜷着,口中分析的局势和思考计策,却十分有说服力,结合薛瑜知道的部分剧情,竟是直接点中了未来出事的地方。
不过太平道所为,楚国获利最大,齐国一通敲打下来起了防备,再以之前的路子出来,恐怕没那么好下手,考虑到付出与回报,他们自然只有这两个国家可以选择。
“继续。”薛瑜点了点头。
不卖乖引诱闹出事时的方锦湖,看着有了几分正常人的模样,“钟氏与太平道交集只有零星,比不得简氏,但若谋夺国祚,或求得帮助,钟氏能给的,比简氏多得多。太平道选择简家,对钟氏只试探过几分,应是有所忌惮。”
他不曾进入政事堂看到钟家的那份记录,却说到了问题所在。薛瑜猜测,应该是十多年前太平道接触齐国士族时,对钟家上一辈的印象深刻。
比起更难控制的钟家,弱一点却没有差很多的简氏,要更进一步或者更多的利益,掌控起来方便得多。
薛瑜想起皇帝与钟大的对话,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皇帝让她看的,是皇帝与钟家的关系,也是皇帝的舍弃。
他可以承诺对钟家兄弟容忍,也会下手设下埋伏。
薛瑜静静看着还在为她分析太平道可能的动向的方锦湖,他已经说到了该如何对太平道下手,举出了潜伏进去从内击破的偏门法子,方案虽剑走偏锋,但令人惊奇的是,推敲一下就能发现居然有实现的可能。与薛瑜考虑的借游医队伍普及教育和分化国内态度的思路,完全是一个反一个正。
“以观主与观主之子引入其中,太平道为殿下所用……”见她笑起来,方锦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神垂下,不再看她,停了下来。
薛瑜托着脑袋,“到钟家这一代,会因为家族权柄的向往而背叛,你呢?方朔已经没用了,我会上报陛下,抖出他的罪责问斩,在此之前,你还有最后一场戏可以看。此事一了,你想要什么呢?”
“我……”方锦湖看着少女平静的眼神,涌到嘴边的花言巧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不要我做事了吗?”
方锦湖的声音里,不细听都听不出那一丝颤抖。
薛瑜无奈地笑了,“你想到哪去了?你这次还了我一条命,不欠我什么了,反倒是我欠你。给旁人我许了前程,轮到你,怎么能什么都没有?你没想过要做什么吗?不是做我的门客,而是你自己想做的。”
把方锦湖放出去领兵,顺便放养着去玩,发挥一下剧情中的优势,看看能不能拐回来一些工具人,应该挺不错的?
薛瑜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但真正想的这部分内容,就不好告诉方锦湖了。
方锦湖慢吞吞眨了眨眼,好像真的在考虑,只是说出来的内容仍是让薛瑜哭笑不得,“我是殿下的,殿下想做的,便是我想做的。”
薛瑜听着很别扭,虽然想起来这是自己之前敲打方锦湖的话,但从他嘴里重复出来,心中总有些异样。
“好吧。”薛瑜吐出一口气,躺了下去,在闭上眼之前,脑中闪过皇帝带她去演武场之前,政事堂外站着的恭顺无比的方锦湖的模样。
“方朔不是个好父亲,陛下在做一位父亲之前,首先是一位君主。我们都没有父亲,扯平了。”
她知道自己的安慰很拙劣,匆匆说完,没有看方锦湖神色,转了个身把床上备用的毯子丢了下去,背对他,“外面还有点冷,你就在这里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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