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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想接受考试,但一则反抗无效,二则襄王手下人那一句句理所当然的“家主来求情,总不会是害怕麒麟儿考不过旁人吧?”实在有些扎心。
家里金尊玉贵地养着孩子,培养时间比才接触读书习字的普通人家多得多,又有襄王客客气气让人送来的给士族的优待,考不好、考不中,那脸往哪放?
学舍里刚生出些抱怨,就被金家主大力压下,从县学回来还得被开小灶的士族子弟们,哀鸿遍野。
六月下旬,由襄王府发出的命令,通行东荆全郡,正式表明了设在九月末到立冬前的选官考试要求。经、算、律法、策论四科在立冬前考完,只是中选,不继续参加考核只能为吏目。等到经过第二轮的选官问策后,才是正式拿到一个官位。
制度公布伊始,没考过试的普通读书人倒是没什么反应,本以为只需要考完就完了的在任官员和士绅子弟们,却从中读出了深深的针对。在第一轮考试中需要了解的经籍内容,也一起被公布了出来。相比这份通知只早了一旬时间的士族们手中的考试范围,与广而告之的通知一模一样。
但他们能怎么样?多出来十天针对性复习,又有过去的基础,已经是不错了。
原则上除了罪犯,所有在籍国民交得起考试费用,都能参考。但具体要求里,经县学报名、士族家族报名或在任官吏及经在任官吏担保四种情况,就意味着并非所有人能够踏入各县乃至白露山下设立的报名处。
像金家一样,挑出族中优秀儿郎□□学的东荆士绅们还有很多。家不在东荆郡内,但心知靠门第选官自己这辈子都将无缘入朝的庶子、没落士族子弟们,看准了这次机会,纷纷投入东荆郡下辖的县学之中。不为别的,只为能参与考试。
各县学的数据统计,很快摆在了薛瑜案前。
流珠来汇报完山下商业街的进度,正好碰到县学的统计,忧心忡忡问道:“殿下,若这次考试所选全都是世家子,该如何是好?您专程让人送去范围,又让人给黄娘他们私下上课,那刚参加县学学习的读书人,念不起县学、只在村中读书的学子,或是被主家不许出门的农家子,岂不是都要注定无缘选官?”
薛瑜笑了,“那若我不开考试,只从世家子中选官,岂不是更不公平?”
流珠被诡辩反问得愣住,薛瑜看了看送来的黄芪等人新写出的答卷,还算满意,细细与流珠讲起自己和江乐山讨论后的结果。
“只设四处报名选择,不是为了让人不来考试,反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来考试。”
若不给官吏优待,不留士族的优待,让大部分既得利益者觉得天还没完全变,考试推广起来受到的阻碍会很多。堵不如疏,给了他们优待,泄题、闹事、故意阻止佃户子弟和县学中贫家子的事情,虽不能保证绝对没有,但真的出了事,放手来处罚时,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说她不公。
在知识被垄断日久的前提下,考试选拔人才,对于享受着藏书和名士教育的士族子弟,与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来说,本就是不公平的。但这条路,也是最能给普通人希望的。
“……况且,倒也不必如此悲观。”薛瑜饶有兴趣地点了点旁边丢着的拜帖,帖子全都来自之前专门送去“考试范围”的小家族。
“明经一科,他们懂得多些是正常的。”毕竟明经基本等于后世的填空与翻译古文,有家族的熏陶,士族子弟想考差也难。
“但其他科目,有时候是一张白纸的学生,才更容易考中。至于乡间的贫家子,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不急。”
在县学学习的贫家子和没有士族家中辅导班的优待的学生们,反倒能更深入地专注于学堂教育。而念不起书,靠下乡普法、普及认字学习的贫家子,原本也不在这次考试的预备人群之中,更多的是储备力量。
有意给士族挖了那么多坑,上下加起来那么多县学学生,考试里再抓不住机会,那薛瑜也没办法了。
哪怕只有一个寒门子弟考中,也是一个榜样。
认真说起来,黄芪等女孩子也都出身寒门,黄芪更是在鸣水疫情后由于特殊贡献被免去定居时间的要求,允许加入齐国的流民之一。要树励志榜样,女孩们也不差。但扶持寒门对上士族出身的官员,打破现在属于高门的官僚体系,只靠女孩们是不够的。
运作上来说,扶持寒门男子为官比扶持女子要容易,她才得煞费苦心地在第一次考试时将这个先例定下。东荆是属于她的试验场,在东荆都做不到,拿东荆的成功去劝说中央推广,那就更难了。
既然薛瑜心中有数,流珠也就放下了担忧,提起旁的事,“殿下来了封地后,说话比以前深沉了许多。廿五大暑,和初一都是好日子,殿下觉得商街哪天开业为好?”
“七月初一吧。”薛瑜想了想手头的事,“让剧院和藏书阁也准备好,当天一起开张,热闹热闹。”
在商业街除了接待客商的客店外,其他铺子正式开业之前,拖拖拉拉始终没有从齐国国都返回楚国的车队,也踏上了返程。
在竞价会上心满意足拍下了钟表,履行承诺,运着他的各种宝贝往楚国赶回的杜小郎,在七月之前,抵达了东荆郡范围内。之前在安阳城和鸣水县城两处看惯了的水泥路面和各种小玩意,一路上经过各个郡县,他都兴致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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