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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串珠般钉在京城、梁州和益州三处的清颜阁,以不同的发展特色,源源不断地为三个地方引来商机,将士族的金钱转入为全国供血的状态。
糖比不上盐的重要,但对上层奢侈享受来说,糖同样是暴利产品。薛瑜手握技术,几大工坊虽附属于将作监,但收益出产完全直接与度支部对接,形成供血。虽然短期看畸形了些,但也给了普通人生存之计。
白叠子花和纺织的出现,不需要薛瑜插手太多,种植铺开后数量上来,棉衣棉被迟早能用上。织布属于益州,而制糖上,清颜阁工坊技术入股,一方有技术,一方有原料,截走一半收益供应全国,剩下的也足够益州发展。
一个地区的发展需要稳定,以前是靠驻守在益州与群山交界的西南军武力达成,现在用布料、果树、饴糖等等的利益达成。让山民和益州郡本地的百姓看到变化希望,让主官也看到哪部分是能拿到的,哪些是不能动的,利益在前,希望在前。
薛瑜放下信件,扯开墙上的束绳,挂在墙上的一卷偌大的舆图没了遮挡,露出全貌。
舆图是新画的,东荆郡四周,连带着荆南一起被纳入其中,山脉河流、耕田树林、桥梁水车乃至通路庄园,皆在上面展现出来,贴着的小字纸条还有粗略的人口统计。若东荆部分士绅看到这张图,第一眼绝不会觉得震撼,而是头皮发麻,背后发凉。
原因无他,属于士族田地的部分,这里的丈量甚至比他们自己家中的记录还要清晰明了些。
无论到什么时候,逃税都是暴利。隐户隐田早已是士族庄园里的常态,抢他们的生意,砸掉他们的领头,都比不上厘清田地会引起的伤筋动骨、触及根本。
到东荆的第一次敲打吐出赋税,钱粮参考的是历年税款,紧跟其后的就是给人发财的机会。一张一弛,有理有据,没有引起士族的恐慌。下一次的税收改革,就没这么轻松让他们躲过去了。
虽然实际上,第一次敲打赋税的事的时候,她手头也根本没有这么详细的数据。这新舆图,都是在三个月里为整个东荆搞建设和去下乡讲课时收集到的内容。若非以水车和修路指导为名踏足,光算让人拿着司南去测长宽倒是也能算出来数据,但难免有所误伤疏漏。
江乐山在旁边汇报了最近的临近郡县挖沟渠造水车进度,薛瑜仔细看着地图上的水车和道路分布,抿唇笑了笑。
一步在先步步在先,东荆减少了灌溉时间,集中堆肥已经成气候,又大批提供租赁农具养殖牲畜,公田佃户们都能闲暇时出来进工坊做工。而在荆州稳定下来后越来越少的西来流民,在数量变少前也已经积攒了足够惊人的数字。
在这个季节还要忙着去地里追肥、锄草等等的临近郡县根本腾不出手做别的,想要造沟、造水车?看在都是一国的份上当然可以,但出人力你们总得管饭,装了水车、挖沟、造路,加起来,换秋收的粮食分成一点都不过分。
比临近郡县更羡慕东荆的,是临近的士族庄园。公田好歹还有机会请这边出人出力,士族简直是求告无门,羡慕东荆士族羡慕得眼珠子都快红了。
让你们考试怎么了?这难道不是把掌权机会塞到你们手上,要喂饭给你们吃吗?看看后面哪一件事不是襄王带着你们得利的?真真不知好歹!
春耕时就落后了一步公田配置曲辕犁的进度,夏播还缺了灌溉堆肥,秋收不用想,肯定还有大动作,东荆今年的收成绝对比他们好得多!
气归气,送帖子拜见薛瑜、拜见各个郡县主官的人也多了起来,低头服软许好处,只想下一次再有好处时别丢了自己。
暗潮涌动被陈关埋下去的情报探子逐一汇总,放到薛瑜案前,利益带来的巨大向心力都对着东荆。
如他们所想,已经不远的秋收的确有大动作,但重中之重却不是东荆郡。
薛瑜把看好的最后一处水车与小渠的建设标记完,看向了荆州。
七月上旬顶过洪峰的龙江堤,经历十多天观察和修缮后,在后续的两次小洪峰中表现良好,岿然不动,第一批返回的是送去荆州筑堤的工匠,带着丰富的筑堤和抢修经验,返京将信息汇总到工部,与齐国国内其他修缮的堤坝一起,成为还停留在纸面上的新堤坝的养分。
但荆州的力量尚不止于此。
薛瑜拿着两根颜色陈旧的竹简,这是第一批返回的人送回来的,来自一部分荆州郡县里逃跑时没带走的遗漏数据。
她读出上面的数据,与舆图上标注的荆南荆北两处数据对比,显得相当讽刺。
“百年前,东齐末年,荆州一州可达五百万人。而今日荆州南北之和,不过近八万留存,尚不及东荆郡三成。前朝叹惋兵祸,称之十室九空,可荆州百姓却已是百中存一,四散奔逃。”
在荆州纵横的第二卫和第三卫虽然杀了不少人,但更多的还是逃难和逃荒离开,或是在灾难中葬身,现在在东荆和齐国各地做事的前流民们,其中不少就来自荆州。不到八万的数据,是加上了两支亲卫收拢的人数、绑去矿山做苦工的人数、和荆州中尚躲躲藏藏还没揪出来彻底清理干净的数量。
齐国休养生息近百年,才恢复了一点活气,荆州或许需要更久,但她等不了这么久。
“传信伍戈,培养了这么久的人手,也该动一动了。东荆门前的桥,也该修新的、更宽敞些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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