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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今年累,佃户们一直干活都没停过。但怀阳县钱县令在任的几年来,都没见过自己下辖百姓这么积极。
出力气其实不是苦差, 苦的是出力气没饭吃、出了力没有用、不知道出力了能做什么。
如今什么都通知得明明白白,享受过沟渠加上水车的灌溉便利,经历过修路时规划、修路后出行运板车走夜路的方便后,到现在虽然还不知道暖房用处有多大,公田佃户们也知道,这都是在给他们自己做事,是官府管饭且自家能享受到好处的事,自然积极。
县令们大多尚未意识到,百姓们愿意接近他们,更多的完全是因为薛瑜一手推动的利民工程,在东荆开始改变的最初,迅速而强有力地建立了整顿后的官府可靠的形象。
信任虚无缥缈,却又无比重要。
虽然没有人刻意向他们展示过荆州管理体系信任崩溃后的状态,但好的变化,还是能被观察到的。
暖房的事刚开了个头,各县进度差不多,等到发现钱县令是县令们里最好说话的一个,来旁听和蹭问题的人就更多了。
钱县令说得口干舌燥:“一个个来、一个个来,都别急。暖炕只要有钱粮买材料雇人,都能装上。集体暖房是育幼园和县里一起做的,两个村或者三个村一起建一个,优先女眷小孩,过去了都得住下做工……”
暖房的想法,还是从去年鸣水工坊的各个工坊不熄火赶工供暖中脱胎产生的。流民们能活下来,没道理到了东荆还会再出现不时冻死人的情况。专门像后世那样给各家供暖成本太高,但以做工为基础的暖房,从弱势群体补助开始,同时提供走出家门的工作环境,完全是一举多得。
薛瑜希望把多劳多得、用劳动换来收获的行为模式刻在所有人心里,但这不妨碍她出力保障民生。
坐在对面围挡前,和育幼园学生代表们坐在一起的金娘子,远远看着自己丈夫被围着询问,掩口轻笑。她叫来自己带的婢子,“去与郎君说,衙门里要用的表格放在马车上,记得让人去取。”
没多久,作为唯一一个带了表格来的县令,其实并不擅长交际的钱县令很快成为了被问得头大的县令们的人群焦点。视线相交,他远远对着金娘子笑起来,金娘子身边,怀阴县育幼园的园长轻轻碰了碰她肩膀,小声调侃,“难怪说娶妻娶贤呢。育幼园、县里的事,金娘可真是费心了。”
金娘子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她以自己的身份坐在这里,而不是像其他夫人那样坐在对面的丈夫身边。其中差别,大概再过些时候,后来选的这些县里的新育幼园园长才会明白。
做主母料理妆奁、家庭固然平稳优渥,固然也会被夫君和一家老小敬重,但她更想做自己。
阅兵还没开始,金娘子看着场中逐渐增多的兵卒,除了穿着皮甲,能明显分辨出属于东荆驻扎兵卒的那批人外,提前进场巡逻的两队人穿着盔甲,大概就是今天的主角。几乎完全一样只有兵器上捆绑标志颜色不同的两队人中,专门留意才能看出身体曲线的区别。
女兵?男兵?都不重要了。他们只有一个同样的身份:襄王亲卫。
金娘子想起育幼园中学简单的“体操”和强身健体拳法时,差不多大的幼童争着要从军。她下意识地说了“女儿家不要胡闹”,还是小丫头自己不服气,委屈地抗议,“可是园长不是说了吗?殿下的亲卫就收女兵的,我为什么不可以?”
襄王殿下带来了许多不可能。金娘子忍不住会去想,若自己幼时见到这些,会如何呢?
因身份吃过苦头的武师父却很高兴,“试试嘛!”
对面忙碌着的县令们,虽然远离县衙,不能做出什么有效处理,但被襄王的“便民”要求历练过,没人敢直接拒绝上来搭话的百姓。县令们收集着一些特殊的意见、解答着简单的问题,被迫突然开启了加班副本。对前来观看阅兵的幸运儿来说,能与县令当面说话,也是一个难得的体验。
薛瑜听到汇报来的士绅和县令态度,还算满意。
一体化办事服务,更多的是在为体系化、可视化的政务处理打基础,也尽可能地参考了后世的经验,学会了填表,也就学会了快速理解上官衙来的百姓的需求,减少百姓与官府打交道时的不便,并不断在原有基础上调整。
但其实,这也是在刻意地打破官员和贵族高高在上、区别于普通人的身份。
贵族和官员的身份不可能完全泯然众人,不给特殊待遇,也会是在原本就为士绅们看轻的国家基础官僚系统雪上加霜,没人愿意做官,觉得都是累死累活的苦差这种事,绝不是薛瑜想看到的。
但把特权、高贵等等的权力,替换成福利,保留一定的、无害的特殊待遇,就既能满足长久习惯中高人一等的“上层人”要求,也能留下足够的野心梦想。比起去特权阶级抖威风去搞事,这些福利已经算是相当小的过渡成本了。
谁说如今做对比组、提供羡慕和敬仰眼神的人,心中不会因此留下一颗种子呢?
羡慕和期待,本就是一个潜移默化让人向上的动力。连更好的生活的影子在哪里都看不到、想象不来,整日只被圈养在庄园田地之间,只会一日日缺少动力,勉力糊口罢了。
当然,落在薛瑜眼中,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和男男女女以家庭为单位坐在一起,没有分席,却没有引来强烈抗议本身,也是一个观察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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