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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瑶清手中的丝线忽得一顿,侧眸问道,“可是扰了您休憩?”
李云辞默了一默,却还不曾出声,便见贺瑶清知趣得收了绣线起身,继而“噗”的一声吹熄了烛火,转身便往墙角的另一张小榻上去了,掀了被褥,躺下身去。
因着烛火骤暗,外头的月光仿佛还不及透进来,一时间他看不见她是如何起身,如何行至墙角的小榻上,又是如何掀了被褥和衣躺下身去。
只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即屋内便又沉入了静谧中。
李云辞眼下手中还正握着许久不曾翻页的书卷,时间已然不早,她定然也是发觉了,故而早早熄了烛火,如今他合该将书卷放置于床榻,躺下身去合上被褥睡去。
可心下却升起一股难言的怅然来,可是他方才一时不察或是恢复得还不大好,故而语态上头不曾注意教她误会了?他并不是催促她的意思,他不过是瞧她绣得入神,都许久不曾说话了,便随意寻了话头问问罢了。
倒也不是说她待他不好,恰相反,她这几日待他,再好也没有的了。
譬如前几日,他还不能动弹之时,事无巨细都是她在料理,扶他起身亦或扶着他躺下,定然不会如现在这般放任他一人靠在床榻之上。
近几日他好了许多,许多事便不用她来,可多数辰光她亦守在屋子里头,好似谨防他有什么吩咐一般。
人总是这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故而现下他心下才会生出这般奇怪的感觉来,李云辞心下如是想到。
他原想瞧着她究竟有何目的,却连半点端倪都不曾发现。
前几日他能说话后,不待他开口问,她却先说与了他,“待过几日能下地了,便想法子回王府去。”
倒教他一时不及应,只说待能下地了罢。
她望着他时,面上坦然,当真半点不像是要害他的模样。
烛火熄灭的晦暗渐渐淡去,月光透过粗细不一的门缝甫进好些蟾辉来,将屋子里头的各样摆件都甫上了一层朦胧的银光,
李云辞莫名想起冬至那日晚,于王府花园里头听到的话。
他记得蔺璟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只说,“莫不是你嫁了李云辞,便就此认了命?”
李云辞缓缓侧转过身,望着墙角那头的床榻之上,银辉勾勒的身影。她是侧卧,被褥从她的肩膀处慢慢向下落,至腰际为最低,而后便又是一个匍匐着的小小山丘,继而一路向下趋于平缓。
她好似不会认床,须臾间,便已然坦然入睡。
李云辞轻声将书本合上,随即置于床头,亦缓缓躺下身去。
至此,屋内只余一室静谧,再无旁的声响。
因着是在农户家里头,自然不似王府那般有几间厢房客房偏房的想睡何处便睡何处,故而这几日他与她一直是同屋而眠。
月影落在他的面庞之上,忽明忽暗,他心下思绪万千。
他负伤那日,曾瞧着她原是要去搬那笼屉,不过堪堪觉得重便放了手,随即唤了旁的仆从来。
那时他是如何想的?
只当她竟是这般识时务的,想来她从不会教吃亏了去。
李云辞心下忍不住轻笑出声。
所以,你可是真的认了命?
正这时,外间响起一声布谷鸟叫,虽是轻而又轻,于这样的冬夜里头听来却尤为明显。
李云辞眉眼一挑,他知晓外头是谁,他如今还不能下床榻,可想到了墙角正睡着的人,若要那人入内来自然万分不便。
缓缓垂下手,于床榻之下随意摸索到了两颗石子。
随即便是连续的“簌簌”之声,两颗石子破开窗户的明纸,继而精准地向着外间院中的树干打去,而后又是闷而沉的两声“笃笃”,至此,外间便再也听不到动静了。
李云辞复又侧目去瞧了眼墙角的身影,这才缓缓阖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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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冬日里天原就亮得晚些,李云辞昨夜不曾睡好,早早醒了,只望着墙角那个被褥中的身影,想来还在沉睡,便半点声响都不曾发出。
不想那陈家大嫂却早早来叩了门,那头贺瑶清于睡梦中迷迷糊糊爬起身,走至床榻边见着李云辞亦醒了,原要去撤门闩,随即一福礼,却又想起什么,忙回妆屉前,将昨夜卸下的面皮复置于面上,又小心瞧了边缝万无一失了,这才复去门边开了门。
陈大嫂入门来,“李家阿兄,今日你竟也醒得这般早?可好些了?”
这些时日的相处想来,李云辞已然知晓了这陈氏夫妇性子为何,自然也不曾觉得被冒犯,只他原不是个话多之人,便朝陈大嫂颔首,算打过了招呼。
陈大嫂也不见怪,只拉着贺瑶清到,“帕子可绣好了?今日我要去街上,一道带过去。”
“已然好了,还剩一下不曾收尾,大嫂先将那些带去罢。”贺瑶清说罢,便回屋里拿了针线篮子递于陈大嫂,“劳烦了。”
陈大嫂见着内里的帕子,止不住得赞叹,随即又道,“不若你与我一道去罢,我原于这上头不精通,没得还能让那绣坊的掌柜给再长些银钱。”
贺瑶清眼波流转,想着去街上瞧一瞧动静也好,原在这处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总要寻着机会回梁王府的。
遂点了点头应下,“大嫂且等我一等。”
“成,你若好了便上院里头寻我,我去将鸡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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