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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舟倒并未太过在意她如此刻意举止, 只接过茶盏后自然答道:“入乡随俗罢, 加之咱们又打算再与倭奴开战, 林夫人便想着邀我一道前来为兵士们祈福。”
她这话无有任何歧义,但听在阿菊耳底,却仿若针刺般钉在心间, 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既是为兵士祈福,她也算将领家眷。她们为何非要甩下她,独自二人相约前来。
心中不平之气难耐, 阿菊遂不再出声。直到大风逐渐恢复平静, 眼见诸人各自起身,趁势散去,她才将手中已经攥得不成型的手帕抖落散开, 缓缓沉下神色。
庙内已然再次恢复先前热闹景象,庄舟陪着江玖叶缓步回到主殿打算继续参拜时,因着人潮攒动,不小心与位倭人打扮的男子撞个满怀, 两相不约而同向后退了半步。
只见那倭人身着短衫上衣与覆盖半身的阔形裤裙,脚上则蹬着双木屐,一头精干短发束于额前布帛后,正跟随风动挥舞飞扬,很是干练精神。
三浦丘祖虽为倭人,但他父亲在蕉城早已定居数十年,母亲则为雍朝本地人。
因此他操着一口流利的雍朝官话,立刻向庄舟与江玖叶致歉:“对不住,两位可有受伤。”
话音未落,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出了什么,只盯着庄舟很是不悦地皱起眉,翻过手背细细掐算一番,好生相劝:“这位姑娘,你近日最好少去海边,以免遇着血光之灾。”
话毕又“啧啧”出声,上下打量庄舟良久抱臂不解:“按理说姑娘你早该成亲才对,怎地到如今还是未婚之身。被人强行逆天改命,命数颇为不测啊。”
听见他说少去海边时,庄舟原本当成是笑谈,正想拉着江玖叶失笑离开。直到后半段话出口,她才倏地顿住脚步,与三浦丘祖抬眸相视:“先生可还能瞧出别的什么?”
这会儿三浦丘祖总算舍得将目光从她身前移开,随即露出轻松笑意,摇头耸肩道:“没了,我也不算极其精通面相占卜之学。姑娘只需记得近日远离海边即可。”
至于被人强行改命:“我见姑娘面容平和,终将化险为夷,不必担忧。”
他说着,已然抬袖挥手告辞而去。还是江玖叶反应快,她素来信命,亦看出庄舟并未觉着他是全然胡言乱语,反而有几分道理。
忙示意侍女秋茗及时拦住这位奇人:“先生高见,为我这妹子提示警醒。得遇高人乃吾等之幸,可否请先生将名姓告知。”
却见三浦丘祖捧腹仰首,拒绝得飞快:“萍水相逢有缘罢了,何须留名。”
接着再次与二人擦肩而过,笑声飘至耳际,仿佛回荡四周无处不在。
虽说听着有几分玄乎也有几分真实,但庄舟终是不曾将之当真放在心上,离开天妃庙后更早不知将三浦丘祖之语抛至何处。
在长公主所派神医团的诊治帮助下,这些日子顾淮济身体状况改善不少,能够不再依靠他人搀扶进而自己撑着拐杖站起身,下肢部位也渐渐恢复如常。
只是暂时还无法行走,更遑论上战场与敌厮杀。好在他生性稳健,也未急于求成。更何况还有庄舟始终陪在身边,日子总归是轻松居多。
恍若未觉间,盛夏转眼而至。
就在雍朝大举备战准备先发制人,打那些倭奴一个措手不及时,蕉城湾竟再次遭受倭国海盗偷袭。
他们甚至与定居在蕉城的倭人里应外合,于海船抛锚靠岸后,大举登陆蕉城湾各处渔村烧杀抢掠。
火光连夜熊熊而起,照亮海湾天幕。
那些海盗俱是在刀剑无影中讨生活的无赖泼皮,生平最不屑便是“信义”二字。
满载而归后立刻过河拆桥,将那些与之里应外合的雍朝倭人全部砍杀,头颅遥遥挂在海盗头目所在大船之上,迎帆起航,不出半日便被海鸟啄烂许多。
其实那些雍朝倭人也是因为手无缚鸡之力才遭到海盗胁迫,无有办法而为之。若非三浦丘祖算无遗策,又与他爹娘合力掩护部分同胞躲至附近山洞,想必此番蕉城湾百姓损伤更为惨重。
为此顾淮济携诸位副将专程登门拜谢,亦向他伸出橄榄枝,想请他入营做军师。
谁知三浦丘祖只默不作声与他对视许久,静静扶着下巴很是讶异:“按说将军你与那位姑娘皮相并不相合,可若端详骨相,确是命中注定要做夫妻的。”
他说着还不忘比划了一下庄舟模样:“绿色眼睛,身材曼妙的异域女郎,整个蕉城应也找不出第二个,将军可有见过那位姑娘?”
“噗。”
顾淮济尚未回应,张墨海已然嗤笑出声:“公子所言那位姑娘正是我们将军未过门的妻子,公子果真独具慧眼。”
难怪——
恍然大悟同时,三浦丘祖不免又多嘴问了一句:“说来,我曾在天妃庙告诫那位姑娘这些时日勿要前往海边,她可有照做?”
“庄六小姐整日都陪着我们将军,无有那么多空闲。”
“闲”字哽在喉间,张墨海蓦地想起,今日乃是七夕七巧节,按照传统,诸女眷皆会在蕉城湾海边设香案祭拜,祈求巧手技艺与美满姻缘。
虽说这位三浦公子的确称得上是位盛名远扬的神算子,倒也不会真就有这般准罢。
张墨海脑中神思掠过,三浦丘祖早已按捺不住焦虑蹭地站起身:“血光之灾,血光之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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