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页
这话答的倒是滴水不漏,然周明恪面上并不能看出什么反应。他懒懒地哦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既然好了,那么也可弹琴了?朕近日心浮气躁,听听你的琴曲,也可舒缓一二。”
安如沫脸色霎时发白。皇帝想听她弹琴,她岂敢拒绝?可是另一方面,太医叮嘱切莫弹琴,再碰琴弦,必要经历十指连心的痛楚,再来一次,她这双手便废了!
“皇上,我……”她咬着唇,惶惶不安,想拒绝又不能拒绝,顺从弹琴也是不能。
进退维谷之间,苏青禾解围来了。
“皇上,依臣妾拙见,心浮气躁时,喝茶最好呢。这些天刚从祖父那儿得来了西域花茶,香甜可口,特意带来给皇上尝尝。”话说能看到安如沫失去淡定,惊慌失措固然是开心的,但也怕过分了,会殃及池鱼,连累自己,是以苏青禾只能壮着胆子挺身而出。
听到香甜可口四字时,皇帝耳朵一动,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另一个经常给他做各式甜食的人。
身子微倾,表现出几分兴致,直勾勾地瞧着苏青禾献宝似的摆弄新茶。
苏青禾觉得自己得到了皇帝的关注,有点兴奋,更多的是紧张,急忙搬出一套色彩缤纷的琉璃杯盏来。
琉璃并非什么罕见之物,但这七彩颜色的杯盏,算是个特点,因此倒也很是吸引人,瞧一旁喜公公目光也被吸引了去,暗想这玩意儿好看稀奇。
苏青禾见喜公公的表情,更觉骄傲,一时得意忘形,忍不住向皇帝摆弄起来。
“皇上您看,这也是祖父从西域带来的,名曰七彩琉璃,顾名思义,便是七种颜色的琉璃盏,皇上您喜欢哪个颜色?臣妾觉得,这个金色的很彰显皇家的身份呢,臣妾现在把它赠送给您……”
她声音有几分甜美雀跃,活泼开朗,然随着上首之人的面色变化,她的声音渐渐怯弱,最后伏低了身子,微微发抖。
皇帝仅存的那点笑已荡然无存,面无表情,眼神冰冷,苏青禾想破了头,也想不通她究竟是哪句话触怒了皇帝。
安如沫心思细腻,亦看出了不对,但哪里不对,她也无从见得。
一时间,殿内安静得针落可闻,空气结冰了一样,冷凝僵硬,阵阵发寒。
喜公公心细如发,赶忙上前请示,“皇上可有何吩咐?”
周明恪冷声道:“苏氏出言不逊,有失德仪,即刻下旨,削嫔级,贬为宫女。”
苏青禾猛地抬头,花容失色,“皇上!”
安如沫的惊异难以控制。
喜公公早已习惯了皇帝的不按常理出牌,一出又一出的惊人之举,也无甚意外了。
只可怜了这苏家姑娘,先是被冷落于龙床,封为嫔之后,好不容易适应几天了,说剥夺就剥夺,说下贬就下贬。得了,又一个高门贵女沦为宫女,有阮家姑娘为例,也不算奇怪了。
苏青禾不敢哭,憋着眼泪,死死地咬住唇瓣,被侍卫拖了出去。
安如沫的心情有如兔死狐悲之感,接着悻悻自请告退。
周明恪沉静地坐在高座上,一动不动。督察御史把手伸到后宫来,他若能容忍,不是个仁慈宽厚的明君,就是个糊涂愚钝的昏君。
苏家想逼他表态,于是给了个嫔位,如此已让他不痛快了。今日废了她,直贬为宫奴,且看苏家又能如何。
他见过最多的就是那些恃功而骄的人,见猛虎闭目小憩,便以为是疲懒昏聩,继而生出了狗胆,想要做那驯虎之人。
还有那些暗中蛰伏,伺机而动的,隐藏在平风静浪之下的汹涌波涛,他可看得真切明白,且养好了精神,做足了姿态,等着虾兵蟹将自投罗网。
世人冠以暴君之名,他索性借此方便大开杀戒。
第40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青禾再是蠢笨,也明白皇帝看她不顺眼, 老早想收拾她, 挫他们苏家的锐气了。
好在皇帝贬了她之后便不再管她了, 没有按严苛的宫规要求她,因此她虽做了宫女,但实际上还是跟当贵女的时候一样, 吃得好, 睡得好, 活得逍遥自在,且不用去太后宫里请安,不必跟整天板着个棺材脸的孟乔的学习礼仪,如此看来,做个宫女也挺好的。
眼下她心里也存了与阮烟一样的念头, 只待年岁一到,便放出宫去,回了家与家人团聚。
至于争宠当宫妃,做皇后, 在触及皇帝那阴晴不定的脾性后, 再生不出半点心思了, 她生来就最是惜命的。
她这厢在冷庭偏间里胡吃海喝, 院子里的奴婢,好似都归附她了一样,自愿供她差遣。
左右是上头的人不管, 掌院嬷嬷便也睁只眼闭只眼,当是卖了督察御史的一个颜面。
同样是被贬做宫女的,区别待遇是一个天一个地,阮烟被囚于审监司,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
在这个地方,焉能保全自身?吃苦也是在所难免的,只是外头不断有人替她从中周旋,是以她的处境亦不算太艰苦。
她相信自己是可以从这里出去的,毕竟她还有康乐伯府,有宠信她的太后,还有……还有狗皇帝对她的那点微妙情愫。
是的,她知道皇帝已然对她动了心思,但她会假装不知道,看破不说破,不想与他捅破那一层窗纸。而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多少也算是……不懂迎合,咎由自取。
阮烟在牢狱里度过了四天,这里空间封闭,光线昏暗,完全是不见天日。空气潮湿,四处透着一股霉味,其中夹杂着血腥味,某种动物的死尸腐烂的味道,分外难闻,令人作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