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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有人过来为他打灯笼。
    他摆了摆手,提步往走过园子,拐上一条小路,没多久便见了光,从门洞里映了出来。
    夜里安静时候总有些好处,针儿砸地上的声远远地都能入耳。
    “姑娘,这大婚的喜衣,眼下时兴绣鸳鸯伴百合花。”
    谢幼萝道,“倒是新鲜,鸳鸯是做在天上的比翼之鸟,百合取做百年好合,寓意是极好的,只是若绣出来,亦不晓得搭不搭。”
    她的嗓儿温软细腻,江南女子独有的调,偏生她说话总跟含了口子棉花,许是年纪尚小,又多了点孩子气的腔调,听在一道,又软又糯的,寻常人听了,心窝子免不了蹿痒。
    裴珩听了,却心底略为不畅快,他背手大步踏进院子里,屋檐下的主仆俩闻声抬头,忙起身行了个礼。
    谢幼萝下了台阶,心下疑惑,“三爷的伤,可是好全了?”
    裴珩口中似含了冰刀子一般,“ 难为你还记得本督受着伤。”
    谢幼萝不知他突然地哪里生来的火气,又不敢问,只得低下头措辞道,“这段日子三爷忙,阿萝不敢扰了您,便没去看看您,如今您身子大好,阿萝自是为三爷高兴的。”
    “本督看,你是比本督还要忙上几分。”
    碧云抱着那火红如云的喜衣,正要进屋里去,却听裴珩又道,“这人还没见个影儿,嫁衣之事为之尚早,现在便备着,未免操之过急。”
    碧云正要为谢幼萝解释,却见谢幼萝冲她摇摇头。
    她过去抬手轻轻抚着那红色嫁衣的面子,这哪里是什么喜衣,不过是她细想了许多。
    将来若是真能择一人,从这督主府嫁出去,从此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过此一生,那便正正好好,如若这事成不了,虽裴珩说她可以一直在这住着,但他总是要娶妻生子的,能站在他身边的女人,眼里哪能容得下沙,那么她自也不会当真住下去。
    从前那些经历,叫她不得不将事情想得远一些,亦是不得不提前做好一些准备,这人无论去哪,少不得银子傍身,裴珩受伤的这段时日,她便开始细细碎碎做些女工活,晚些时候便叫碧云送去绣坊,这嫁衣也是前几日在那绣坊接的活,这活完了,能得十来两的银子。
    只是不想他竟是误会了,她拿起剪子,剪了剪面子上的线头,有些事儿其实也没必要解释的多清楚,于是道,“三爷日理万机,一头还惦记着阿萝的事,实在叫阿萝心里过意不去,”她放下剪子,过去冲他道,“阿萝这段时间闲来无事,学了烹茶,三爷若是不嫌弃,阿萝就为三爷烹上一盏。”
    她微微仰着脑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眸底含笑,一双眼亮如星辰。
    裴珩眼底微芒,只在她面上略扫了扫,很快便错开眼,绕过她,提步进了她那屋里。
    里边碧云早已备好了烹茶的事物,见他们进来,退到一边。
    这烹茶之艺,不是三两日便能成的功夫,谢幼萝是寻了书本看的,不过也只学了几许皮毛,她轻轻碾着茶叶,道,“阿萝不过是一时兴起,也没正儿八经做过,今日就在三爷跟前献丑了。”
    这样子的细腻活,一般人是做不来的,慢工出细活的事儿,与她的性子倒是挺合。
    裴珩不语,身子微微斜着,靠在椅背上,他清冷惯了的眉眼略微松动。
    屋里寂静无声,碾碎的茶粉落入杯盏中,一旁的小炉上还在温水,等待的片刻,谢幼萝抬头,坐在对面的裴珩不知何时合上了眼,亦不知是否睡着了。
    月光从窗里漏进来,男人坐在临窗的位置,初春的月色是染了点寒意的银白,洒在男人身上,衬得他愈发得清冷卓绝,他虽是武将,却生的不似一般武将那般五大三粗,面目粗硬,谢幼萝没见过几个男人,但这人定是她见得这些个男人中,生的最是好看的那一个。
    一旁的水咕咚咕咚冒起声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
    谢幼萝赶紧去取那沸水,许是还没缓过神来,竟直接上手,刹那间这只手叫人一把握住,那是一个男人的手。
    她的手很小,男人的手随意一握便团团裹进了手心中,谢幼萝指尖动了动,那人的手便收了回去。
    谢幼萝微愣,只觉身后投过来一片阴影,她慢慢侧过头去,却见方才尚在闭眼小憩的男人不知何时醒了,越过低低地长案,俯身近在她身侧,男人的的呼吸离她很近,近到谢幼萝心尖微微打颤。
    裴珩在她耳边开了口,微热的气息拂在她耳侧,“烹茶最是忌讳分心,你这般,且还远远不足,怕是做不来这等子事。”
    他的话是冰冷的,语调里满是斥责,叫谢幼萝想起那日在灵堂内,给裴荀烧纸时,困头上来,差点不小心烧着了手,他也是这般及时出现,拉着自己,斥责自己。
    谢幼萝垂眸,咬着唇,心道她这般还不是叫他这张脸给迷惑的。
    裴珩瞧了眼,他最见不得她咬唇的模样,每每如此,那眉眼也跟着耸拉着,一张小脸我见犹怜,好似受了什么委屈般,好似是自己欺负了她。
    他的手顿了顿,退回原处坐着,再开口,语调不禁缓和许多,“本督口中略干,还等着你这盏茶。”
    谢幼萝抬眼望着他,嗡着声道,“您方才不是说阿萝做不来这等子事么?”
    她语调微闷,似是在与他赌着气儿,手上却依旧将沸水滚入杯盏中,一抹淡淡的茶香浮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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