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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欲离去,脚步却?突然一顿。
他?看见木桌子上放了个奇怪的陶瓷小罐子。
这?罐子有些奇怪,上面裂开了一点缝隙,但里面的东西却?丝毫未见。刘偶书深得柳三叔喜欢,自?然对陶瓷有些了解。
他?一眼就看出,这?不是柳三叔的手艺,或者?可以?说,它不像是江南这?边细腻温婉的手艺,上面的人像神佛,浸透着一种苍茫。
他?……从来没有看到这?个罐子。
他?缓步走过去,有些疑惑地摸了摸罐子。
罐子冰凉,上面有一个盖子。
他?的手放在盖子上,有一瞬间的迟疑,然后轻轻地揭开。
罐子里放着的是一抔不知来自?何处的土,土上放着一封信。
那?不能称为一封信,因为它很短小,像个小纸条。
信上简简单单,写?他?的人明显有些生疏,或许好多?年没有写?了,字的下笔有些不稳,但可以?看出写?的极其认真。
上面只有九个字。
“天下之?贤,与天下用之?。”
清明时节雨纷纷。
天空灰蒙蒙地,下起了小雨,然而从半山坡中看去,四处却?是翠绿欲滴。
蔺北润黑的眼睛看着他?,轻声问道:“你过几日?便走吗?”
刘偶书点点头:“是。”
“不和其他?人告别?”谢青容问道。
刘偶书这?下倒是顿了下:“柳三叔从小看着我长大,现下我突然离开,他?肯定难以?接受……拜托二位,帮我劝着了。”
蔺北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于?是在这?一年的清明日?,刘偶书终于?离开了。
带着两?三岁不到的孩子。
在刘偶书做县尉时,便有一位湖州太守偶然间注意到了,曾多?次相邀,刘偶书瞒着七叔,说是要照顾家中年迈的父亲和年幼的孩子,所以?没有答应。
只这?一次,他?却?答应了。
那?太守本?是惜才,也算是举国闻名,这?么多?年都一直陆陆续续地邀请他?,原本?已经没有抱什么希望了,如今见他?松口,自?然大喜过望。
谢青容也拜托恬玉从中照应。
蔺北见他?们似乎有话要说,借口着不舍阿宝,拉着他?的小手暂时离开了。
刘偶书感激地看了蔺北一眼。
谢青容却?是笑着问他?:“你真想去?”
刘偶书点点头:“是。”
无论是心中不平的理想,还是父亲的话,他?都已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说起来,他?们两?个站在此处,还真是鲜明的对比。
一个自?小从官,曾辉煌无比,却?被?贬于?此;一个身居县尉,位卑未敢忘忧国,虽有犹疑,但终于?拨云见日?,遇到了一个好的伯乐。
说不上谁会接上谁的循环?
他?年相见,不知又是何种光景?
想到此处,两?人目光交际,却?不由得相视而笑。
“你是怎么想明白的?”这?点才是谢青容最想了解的。
刘偶书将纸条递给他?,谢青容一看,上面就是那?九个字。
他?顿了下,还给刘偶书:“只是这?几个字?”
“……倒也不止。”他?组织了下措辞,才继续平和地说着:“还有一些心情。”
“什么心情?”
“一些……说不清的心情。我曾经也算是年少辉煌过,可这?里地方闭塞,人口也不算多?,最终却?只能当个小小的县尉。虽外表华丽,让人羡慕,但内心的痛苦难以?言表。在我最难的时候,我父亲听了我的话,沉默了一晚,第二日?同意让我从那?个县衙离开。”
“官府……是一件华丽的外衣,周遭的百姓只要听说你还是官府的人,就还有几分尊敬。但一旦放弃这?层外衣,便会失去它的保护。这?一路上我自?认为自?己也在苦苦挣扎,可就像那?海草一样,在水中,它只能是海草,一季一枯败;若是在房屋上,经过那?些步骤,竟然可以?防腐防雨,保存千年,我好像……有一点新的体会。”
谢青容一直静静地认真听他?说,听到此处,他?笑了:“好个天下之?贤,与天下用之?。”
“对。”刘偶书谦虚地笑了:“我虽不敢自?称是贤者?,但也想尽我所能,物?尽其用。”半晌,他?似乎是在喟叹:“既然心中放不下,又何必自?我折磨呢?”
放不下的不是那?些权利和名势,而是那?胸怀天下,为苍生造福的决心,那?是写?进朗朗上口读书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多?少人一生的梦想?
送走了刘偶书,清晨的朝气逐渐被?新升的阳光所融化,仿佛那?些看不见的水珠啪的一声炸开,变成了看不见的水雾,纷纷扰扰,四处飘逸,随即升腾而起,变成了天上的云。
多?少事情都是看不见时发生的。
谢青容路旁被?露水沾染而变得无比青翠的小草,内心轻轻地喟叹了一声。
关于?任何对柳三叔说这?件事情,其实蔺北和谢青容并?没有想好。
所幸想要等?他?自?己发现。
事情来的很快,在刘偶书离开后的第二天,这?件事情就瞒不住了。
其实刘偶书在七叔去世之?时,在被?问到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时,就已经透露出想要出去的意思,但是柳三叔也算是看着他?长大,对此并?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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