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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皱眉:“怎么,还嫌不够?”
明月神色郑重,说道:“家母于国无功,担不得如此厚赏,至于弟弟,他想靠着自己的本事立足世上,若是借裙带关系得封高位,反倒轻贱了他。”
皇帝听了神情微顿,他在后宫见惯了替家人要好处的妃嫔,倒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你说了父母兄弟,该说自己了。”皇帝说道。
明月继续道:“民女幼时便立志一生醉心医术,欲效仿药王,行走天下、尝百草、著药典、广济四方。”
皇帝闻言,只道:“你是个女子。”
“民女知道。”明月顿了顿,抬头直视皇帝,神情自信又从容:“但我如今,比许多男大夫更强。”
皇帝看着她许久,看着对方整张脸似乎都在发光的模样,任是再坚硬的人都会被她软化。
“若是朕不许,一定要让你留在这里呢?”皇帝问道。
明月叹息一声,说道:“民女大抵也不会以死明志。”
皇帝听得有些诧异。
明月说道:“比起死亡,民女还是想要活着,只是活得不会那么开心,也不会取得更大的成就。”
良久,皇帝才唤道:“顾卿,你出来罢。”
顾瑾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顾卿说你二人是夫妻,你若要行走天下,顾卿如何自处?”皇帝问道。
明月还没开口,顾瑾便道:“陛下,边疆战事已平,臣乞求陛下恩赐,准臣卸甲。”
明月闻言不敢置信的看向顾瑾,顾瑾如今不到三十,便已经位高权重,被百姓冠上“战神”之名,他前途已然不可限量。
便是皇帝,都没有想到顾瑾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仅仅为了一个女人。”皇帝说道。
顾瑾说道:“臣一生所求,一愿边境安宁、国泰民安,二愿常伴妻子,臣请陛下应允。”
皇帝神色莫名,问道:“顾卿,你的忠君之心呢?”
顾瑾只道:“陛下但有差遣,微臣无有不从。”
顾瑾言下之意,便是要放弃寻常时候的高官厚禄,等皇帝需要的时候,只要征召,便会立马披挂上阵。
皇帝日渐衰老,他虽爱惜顾瑾的将才,但心中其实也会升起防备,毕竟顾瑾如今还年轻,未来的时间很长,若是他投靠了某一个方,反倒会威胁自己的皇权。
虽然因为两人的请辞而恼怒,但当皇帝的目光落在明月腰间的络子上时,到底还是心软了。
“想不到朕一日之间,既失神将,又失神医。”皇帝叹息一声,终是允了请辞。
只是他到底还是留了心眼,赏赐两个内卫给明月,名为保护,实际上也有监视之意。
皇帝想着,就算不能将人留在身边,时时掌握她和顾瑾的动向,也能方便日后宣召二人。
待离了皇宫,坐上马车后,明月便问道:“你在殿中说得话,可当真?”
明月入宫之后,顾瑾每日都提心吊胆,反而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他愿意舍弃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也要换取明月安稳。
朝中诸事繁杂,内里斗争不休,他越是参与,便越发怀念在南疆看不见的那段时光,每日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简单而又从容。
“我已经决定好了。”顾瑾笑着说道。
这一次,他终于敢伸手,将明月额前的碎发捋顺。
明月又问道:“那侯府呢?夫人会如何想?”
顾瑾说道:“侯府爵位由二弟承袭,日后自然由他来承担,至于母亲,我已经与她谈好了。”
顾瑾卸甲离京,自然遭到了侯夫人的强烈反对,只是顾瑾心意已决,侯夫人劝不动他,也只能无奈接受了。
顾瑾又道:“母亲想见你,你可愿意见她?”
明月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明月已经预备会遭到侯夫人冷淡,但没想到第二日见面时,侯夫人态度十分客气。
她能看出来侯夫人神情牵强,但又不得不笑着面对明月,一句重话都不敢说,甚至还给了明月一只镯子,倒是早就预备好给儿媳妇的传家之物。
虽然明月出身低微,但侯夫人还是想要给两人再办一场婚礼。
只是二人都不是喜好铺张之人,反倒觉得婚礼麻烦又误事,便以在苗疆已经办过婚礼为由而拒绝。
侯夫人忍了又忍,终是趁顾瑾不注意的时候,表达了希望明月给小儿媳妇看一看的想法。
这点要求,明月自然不会拒绝,但看诊之后,她却发现世子夫人身子没什么问题,至于始终没有孩子,倒也是一件怪事了。
“真没想到,大哥居然是个如此专情之人。”
世子夫人虽然瞧不起明月的出身,但也不得不羡慕对方的运道。
满身军功的将军,能为了她舍弃高官厚禄,如此孤注一掷的爱情,似乎只存在于话本之中。
明月倒是知道世子夫人的处境,也听说过她的刁蛮,闻言只是笑了笑,并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在京中没有停留太久,很快便带着两个内卫一起出京,第一站去的地方是江南。
明月出京两年后,苏明辉考中进士,很快便带着母亲与妻女外放离京。
此后半生,明月与家人都是聚少离多,她大多数时候都在路上,直到年老之后,方才返京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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