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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洛,你来看。”
    书桌上摊着一副水墨画,画上一棵参天大树,枝条遒劲,叶茂荫密,树干下倚着一个扎了垂髻的女孩,正闭着眼睡得安详,她身旁一片衣角斜出,是一位坐得笔直的小和尚,手里捧了卷书,眼神却瞧着呼呼大睡的女孩。
    “异世元年春末,子平作。”罗依依一字一字读出落款。
    “是乱葬岗石壁中的子平,他真的在禅元寺!”
    薛洛的目光停留在画中女孩身上,“不止,你看她的裙子。”
    罗依依仔细看了看,惊讶道:“是棺材里放的那件月光锦。”
    “乱葬岗,石壁上的画,龙女,月光锦,石棺,藏经阁......”罗依依在脑中细细梳理,逐渐把事情的细枝末节连接,“这个墓应该就是龙女的墓,我住的客房是龙女生前住的,而修建这些东西的会不会就是这个子平?”
    罗依依盯着画中的人,画面温馨又恬淡,少年少女的衣角交叠,流动着无言的暧昧。
    她心中微动,是个相爱相杀的剧本吗?
    “走了。”
    薛洛低沉的嗓音传来,他已经站在了门口等她。
    “这是什么?”
    罗依依推开第二间屋子的门,瞬间怔在原地。
    全是雕像。
    一整个屋子,整齐摆满了雕像。
    大笑的,苦着脸的,吃饭的,打盹儿的......
    这里刻的全是同一个女孩子。
    薛洛的眉毛紧紧拧了起来,面上在一瞬冷了下去。
    罗依依浑身血液倒流,“薛洛,你看这个雕像长得是不是和我有点像?”
    第48章 她是龙(4)
    何止是有点像,五官简直一模一样,就连神情都透着几分相似。
    在一座古墓里,发现一屋子与自己长得七分相似的雕像,任谁都不会好受。
    罗依依捏住一手心的汗,走近雕像,仔细看了起来,薛洛一脸不爽还是立刻跟了上去,与她始终保持了一拳的距离。
    第一座雕像,是女孩狡黠的笑,唇角的弧度与罗依依如出一辙,只是眼里那股隐隐的野劲儿,是罗依依从没有的。
    薛洛黑漆漆的眸子化开点点温度,两人长相相似,却还是有着明显区别,雕刻的人虽也是鬼灵精怪的类型,却有着一股天生洒脱的野性,而罗依依——
    她此刻趴在一排雕像前近乎虔诚地看,小巧的唇翘起,略圆的眼里满是天真的惊讶。
    像只小憨狐狸。
    第二座雕像,女孩鼓起了两颊,眼瞪得圆,佯怒地抬头瞧着人;第三座,第四座......
    罗依依耐着性子一座一座看过去,这里的石像几乎包含了少女所有的神态姿势,每一座都极其传神,栩栩如生。
    罗依依放下最后一座少女祈祷的雕像,雕刻师对于细节的把控简直惊人,就连女孩手指上细微的伤口都被仔仔细细雕刻了出来。
    要把一个人所有的神态动作观察地这样完全,甚至细致入微到接近偏执的地步,平日对于少女的关注与紧张得到了什么地步?
    她正准备要去与还站在门口排查安全的薛洛会合,裙摆便被雕塑小小的手勾住了。
    罗依依的心头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伤感,如同丢失了玩具孩子。
    她未太在意,安抚性的将手放在雕像上,无数似是而非的画面闪过脑海:白雪皑皑的高山,混沌不堪的天地伊始,有人坐看云起云涌,风起风止,她看见有人的衣角被吹起,高高飘在天边,又忽地靠近抚过她的脸。
    朦胧中,她瞧见浩荡天地之间,逆着光立了一个高瘦的影子,铠甲银衣,乌黑的发飘散在风里,有喃喃呓语在黄昏的釉色之中沉默。
    影子走近了,再近一点,终于她看清了,那张在眼前放大的脸,是薛洛。
    一阵钝痛闪过,悲伤的情绪重新浮上心头,与方才的感觉完全不同,因为与雕像直接接触传来的情绪更加清晰,幽暗生长出的悔恨,一步一步蚕食肺腑,心脏仿佛被人揪住,放在永不熄灭的文火之中煎熬,灼烧的痛每时每刻萦绕,钝钝的,生生不息的,没有尽头,巍然不动,一辈子活在密不透风的自责内疚中。
    快要透不过气了,胸口有什么呼之欲出,罗依依眼中清明渐失。
    “罗依依!”薛洛的指尖炸出绚烂的蓝色光焰,立刻切断她与雕像的关联,他将灵力不断注入她的体内,咬着牙道:“念我教你的口诀。”
    罗依依身子一轻,被薛洛抱到墙角靠着,远离了雕像,那些画面像羽毛沉入水底,浸足了情绪之后突然沉默。
    接着一阵凉意来袭,她整个人抖了起来,留存在身体里的不甘与迷茫让人仿若跌入冰窖,很快就白了嘴唇。
    “稽首......皈依苏悉帝,头面顶礼......七......七俱胝......”
    罗依依蜷缩起来抱住自己,整个人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痛苦地挤出口诀。
    “别念了!”
    好好的清心咒被她念得支离破碎,她就像被淋湿的小动物,将他浑身的克制抖落得一点不剩。
    薛洛脱下外袍轻轻搭在她的肩,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罗依依本能贴近薛洛带着凌冽香气的怀抱,少年的体温把她包围,罗依依的胳膊环过他的脖子,将人搂得紧紧的,下巴磕在肩窝里,是全然依赖的姿态。
    好暖和。
    神志不清的罗依依不知所谓,只晓得往温暖的地方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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