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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床边的人常年受病痛折磨,身形干瘦, 面容憔悴至极,可不难看出,清瘦五官下的天生出挑的轮廓, 是天潢贵胄之相。
陆云清将勺中药凑到他嘴边, 李觅却是直接接过她手里的碗, 忍着苦味一饮而尽。但这药像是不太管用, 堪堪喝完他便重重地咳嗽出声,皱起的眉心让他病容更甚,像是冬枝上挂着的最后一片枯叶,摇摇欲坠,随时都会飘零。
陆云清一惊, 倾身去拍他的后背。
李觅大口喘着气,拉下了她的手攥在手心, 气若游丝:“云儿,是我拖累你了。”
陆云清语气硬了点:“你再胡说!”
“当年, 我娶你做太子妃的时候, 明明是想让你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李觅虚弱地抬手,蹭蹭她的眼下, “可我没保护好你,也没保护好析钰, 还让你天天这么辛苦……咳咳……咳……”
“好了,少说两句,”陆云清眼眶倏地红了,责备道, “我什么说过辛苦了,都是你自作多情。”
李觅咳了好一阵,才缓了一口气,“我知道析钰的脾气,燕吾的事能让他记挂这么多年,若是不告诉他,他一定会继续查下去的。”
“可你我都知道,这事……不该查。”
陆云清欲言又止之时,门被敲响。
陆云清的贴身侍女站在门口,得了陆云清的眼色,将陆析钰和姜玖琢放进来。而后,碎步退出屋中。
见他们走进,李觅坐得直了些,虽然他本就坐得很为板正了。陆云清为他披上一件外衣,他就着披风抚过她的手,让她安心。
进门时,姜玖琢心中不安早已被陆析钰来时那句话抹平大半。望着屋里两人的动作,她不禁多看了两眼。
这是姜玖琢第二次见到李觅,那双如潭水般平静的眼眸仍是因常年的病痛折磨而微微耷拉着。可他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戾气,只有满目的柔和。
她想,若安亲王身体康健,定是君子如玉。
可这样的人,又是在何种情况下,会连李宣的登基大典都没有回来掖都。
出神时,李觅轻咳两声,让两人进来坐。
刚坐下,李觅便道:“玖琢的事我听说了。”
饶是有了心里准备,姜玖琢还是心里一紧。
不想李觅很快又道:“今日我唤你们过来,是为了此事,却也不是为了此事。”
短短几句话,李觅便再度咳喘起来,那张惨白的脸毫无血色,像是只有半条命吊着的人。
“父亲!”陆析钰起身。
本还在混乱中的姜玖琢亦担忧地站起。
李觅抬手向下,让两人都坐下。
屋里只剩他气喘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李觅顺过这口气,看向陆析钰:“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暗中查探当年燕云军谋反的真相。”
“燕云军没有谋反。”陆析钰道。
“所以年初接到圣上旨意时,我本不打算回来,”李觅并不打算较真燕云军到底是否打算谋反,只继续说,“但我知道,即便我有千百种方法拦你,你最终总能查到的。”
陆析钰未置可否。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父亲虽然病重,但并非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这次他在小佛城查到的成果,圣上只知梁元逆党的那一半,他的父亲恐怕已经知晓了燕吾的那一半。
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下一刻,李觅语气决绝:“现下你都查清了,我要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姜玖琢惊诧地抬头,口微微张着。
无人说话,陆析钰没有应答,就像没有听见般一言不发。
寂静地可怕。
李觅却早已猜到,闭上又睁开的眼似是疲累无比,抬手指了指桌上折起的信纸。
压抑的气氛中,陆析钰展开那张信纸。
从姜玖琢的角度看不清信纸上写了什么,她只能看见,陆析钰的眼神像啐了冰,信的边缘慢慢被他揉皱,而后,嗤笑着把信丢回了桌上。
也就是这时,姜玖琢才得以看到那封信。
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更像是密报。
上面说张泰和才娘被移交刑部后,朝中有人为当年燕吾和燕云军平反,指认是梁元逆党给燕云军扣下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后来,曾经的三皇子康平王李韵被圣上急令召回,拿出了当年燕云军造反的种种证据,最后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递折子的是科考五次今年才中榜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那么冲动?咳咳……”
李觅捂住嘴咳嗽了好一会儿,“只是被随手拉来的出头鸟罢了。玖琢的事也好,这次的事也好,背后的人是在试探你,是在给你下马威,也是在警告你。”
“即便你们知道了真相又怎样?燕吾永远不可能沉冤昭雪,这个真相只是给你们的真相,永远都不会是天下人的真相。他们是把燕吾的罪全推给了梁元人,剩下的,一个都不会承认。先皇不会,圣上不会,当年亲手剿灭燕云军的康平王更不会。”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姜玖琢不知道陆析钰是什么心情,可她想,连她都气得发抖——
他该是,多么痛苦。
太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李觅的胸腔剧烈起伏着。
他喘了一大口气,良久后,说道,“定之,玖琢,燕云军有没有造反的真相,皇家人不会在意,你们明白吗?”
姜玖琢怔愣地抬眼,所有的气愤在话落的那刻化为浓浓的无力,像毒药一样麻痹了五脏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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