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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颐先与李厚说了两句话,夸赞了一番,方拉着贾兰说话,听闻他已读完四书,便考较了一番,见他语言清朗,谈吐有致,心下越发喜欢,便对李守中笑道:“方才灯谜会比斗时小侄也在会仙楼上观赛,令外孙年纪虽小,却着实天资聪颖,机敏灵慧,不是小侄在世伯面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前程未可量也。”
李守中忙笑道:“贤侄过奖了,不过小儿家胡言乱语罢了,不敢当此赞誉。”
贾兰方才与沈颐一番谈话,发觉对方博学多识,几乎无所不知,心中早已景仰万分,此时听他如此夸赞自己,顿时面色一红,心下却十分欢喜。
沈颐见状微微一笑,想起先前打听到的贾家诸事,对贾兰笑道:“我方才听你言语间对格物一道颇有兴致,若你在家难以用功,不妨常到寒邸坐坐,我虽不才,于此道还有些心得,家中也还有几卷前人札记,可为你解惑。”
贾兰闻言极为欢喜,忙答应了。
江衍与顾湛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些疑惑,他们这位师叔看似斯文儒雅,实则待人颇为冷淡,他们还从未见沈颐对谁这般亲近过,也不知这个叫贾兰的小娃娃哪里投了他的缘。
李守中细思方才沈颐的言行,心下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他虽唤沈颐一声贤侄,但不过是仗着年纪辈分罢了,对方
是什么身份他也深知,况且也知道沈颐往日的脾性,一时不敢多想,极力将心中的那份猜测按下。
说话间不觉便到了戌时末,李守中提出告辞,沈颐也带着顾湛和江衍回了顾府。
因天色已晚,贾兰当夜便住在了李家。
次日,贾兰回到府中,去给贾政请安时便便将昨日赢得的端石双龙砚献上,道:“上回见老爷常用的那方澄泥砚摔碎了一个角,这是孙儿昨夜猜灯谜时赢得的彩头,这方端砚据说是出自名家之手,虽不及老爷那方贵重,也能将就着用,亦是孙儿的一点子心意,还望老爷收下。”
说罢将刻着刻二十八宿图的紫檀木盒内打开,露出其中的端石双龙砚。
此砚乃端石制,砚石色青紫,纯净无暇,石内隐含“火捺胭脂晕”等纹理。质地极为细腻,温润,制作精妙,造型典雅,刀法圆润流畅。
砚面上部及砚边雕作波涛汹涌的海水,正中一龙四旋盘绕,翻腾踊跃。右侧一游龙突现藏尾露头,昂首仰望,二龙之间,嵌金珠一颗,形成二龙戏珠图。砚下方为砚堂,金珠煌煌生辉,周围间以飞云、骇浪,有云海相接之意。
在龙身之下,激流低凹处作暗通的墨池三。云水四合于砚背,激浪和疾风形成两个急卷的漩涡,前后浑然一体,气势酣畅。
贾政心下颇为欣慰,捻须颔首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祖父便收下了。”
命小厮将端砚收好,贾政又叫了贾兰上前,细细考较了一番,见他对答如流,心下越发满意,只是面上却依旧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淡淡道:“虽有些许进益,但不可骄傲自满,日后要更加勤勉才是。”
要是宝玉只怕就要吓得两股站站了,贾兰却早已摸清了祖父的脾性,心中没有半分畏惧,脆声应道:“孙儿谨记祖父教诲。”
见贾兰脸上满是孺慕之情,贾政一向严肃的脸上神情也柔和下来,他素来严肃端方,两个儿子都畏他如虎,唯有这个小孙儿,从不畏惧他的冷脸,让他感受到了真正的天伦之乐。
元宵一过,转眼便进了二月,春雪初融,万物复苏。
这日,李纨刚从贾母上房回来,便自家儿子说被顾岩弟子沈颐看中,意欲收他入
门下为入室弟子。
李纨惊愕不已,忙叫了贾兰到跟前问其缘故。
贾兰便将上回元宵灯会上偶遇,沈颐邀他过府读书一事说了,末了道:“之后每逢去外祖父家,孩儿都会去沈先生府上请教一番功课,只是先生说不想闹的众人皆知,妈妈又不曾问过,孩儿便没说。”
李纨听罢沉吟半日,道:“沈先生为人如何?”
她先前打听顾岩时也了解了一下它的几个弟子,知道沈颐此人是顾岩的得意弟子,对其生平事迹也略有所闻,不是时下那等迂腐的酸儒,倒是颇为开明,只是不知秉性如何。
贾兰想了想道:“先生为人极随和,博学多识,性情风趣,教导孩儿亦极用心,讲学之法亦与先前的先生大不相同,十分有趣,不过短短一月,孩儿便学到了许多东西。”
说罢又说了些沈颐教导他的一些事情。
李纨听罢心下思量,这倒是一个极为适合的好人选,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下的师徒关系与父子关系无异,有些时候甚至更亲密。
所以历来文人收徒都是慎之又慎,同理,弟子择师亦是十分慎重。
沈颐的才学自然不用说,从兰儿言语中可知对方品性也极佳,又不在朝为官,不会卷入官场中的是非,也有足够的精力教导弟子。
这也正合李纨之意,顾岩身份地位都非比寻常,相较之下沈颐虽在文坛颇具盛名,但毕竟比不得老师顾岩,旁人也只知道他是顾岩四弟子,当年沈颐虽高中探花,但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并没有多少人记得,如今又赋闲在家,不曾担任一官半职,在京城一众名门世家中并不怎么惹眼,反而比顾岩更适合。
说来也是有趣,她原本还想着借顾岩的人脉为贾兰找个师,却没想到到头来却拜在了顾岩弟子的门下,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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