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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湘云依旧在黛玉房中安寝,一宿无话。
到了次日饯行之期,李纨在院中设了酒席,黛玉、宝钗、湘云、迎春、探春、惜春陆续来到,随后见凤姐同着平儿也来了。
黛玉回家之事贾母与王夫人都命人瞒着宝玉,宝玉整日同秦钟一处上学,早出晚归,也并未多想。
这两日黛玉即将动身,王夫人唯恐宝玉看出端倪,干脆寻了个由头打发他去庙里斋戒祈福去了。
这厢李纨吩咐一声,老婆子们上来调排停当,摆放酒菜果碟。
大家见过坐定,众人推黛玉坐了首席,随后李纨、凤姐、宝钗、迎春、湘云、探春、惜春等依次坐定。
李纨和凤姐先与黛玉安了席,其余丫头们送酒,迭敬黛玉一杯,丫环们轮流把盏,众人谈笑。
彼此说到咱们今日一叙,须要畅饮尽欢。湘云一看,座中连黛玉八人,便道:“我有一句话不吐不快,我想林姊姊同咱们这班人,在这里相聚了几年,如今林姊姊回家了,咱们公分饯行,连凤姐姐都到了,爱哥哥竟不来和咱们见个面儿,真令人不解。我平日不和爱哥哥好,也不肯说出这句话来。不知是大嫂子没有去给他个信儿呢还是怎么样?”
李纨听了苦笑不已,当着众人的面却又不好明说其中缘故。
探春素来机敏,又深知王夫人的心事,见状便把此事
揽到自己身上来,说:“这件事别抱怨大嫂子,都是我的不是,前儿忘了同二哥哥说林姐姐回家之事,偏巧昨儿一早太太又打发他去庙里祈福去了,一时也走不开,咱们去和他说了,倒叫他难过,所以我叫大嫂子不去邀他的。”
凤姐也笑道:“你也知道宝玉有些呆性,一点子小事也要闹一番,叫他知道了又不知道要闹的怎么样呢!”
湘云一时口快才说了这几句话,想起素日宝玉的行径,也隐约明白了些,此时瞧着李纨的光景,倒过意不去,便叫淡菊:“我瞧大嫂子面前杯子里没一点儿酒,为什么呆站着不过去斟一杯?”
李纨笑道:“我酒量浅,可不敢多吃,你同凤丫头吃罢。”
湘云便提议豁拳行令,因知道凤姐量大,都要灌她,凤姐也不惧,来者不拒,连喝了数盅。
大家喝了一会,湘云叹了口气道:“林姐姐此次回乡,也不知咱们姊妹多早晚才能再见。”
想黛玉初来,姊妹们常在一处玩耍,后来回到家中,也时常见面,今日乍然分离,未免有些依依不舍。
黛玉闻言也叹道:“我也舍不得姊妹们,只是父亲病重,我身为儿女,自然要侍奉左右。”
李纨见她眉宇间隐有忧色,知她还在担忧林如海病情,当下安慰道:“林姑父为官数十载,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盐课这几年税收翻了数倍,谁不起敬?俗语说‘好人自有天佑’,如今不过是偶染小恙,定无大碍。”
一席话,连探春、湘云等皆同声说道:“大嫂子这个话,一丝不错。”
黛玉心下稍宽,感激道:“多谢嫂子吉言。”说罢擎杯敬了李纨一盅,李纨笑着喝了,黛玉又举杯敬凤姐,谢她多年来的照应。
凤姐此时已有了两分醉意,闻言笑道:“妹妹今日这酒我喝了,只是来日的喜酒也别忘了我才是。”
众人闻言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顿时哄堂大笑。
黛玉羞的脸上通红,啐了凤姐一口,道:“怪道人说你贫嘴弄舌,才吃了两杯酒就说起疯话来了。”
李纨暗暗拉了拉凤姐衣襟,命人斟了一杯浓茶与她,道:“这会子就醉了,快吃杯茶醒醒酒罢。”
凤姐也自觉失言,心下暗悔,忙
向黛玉赔罪,端起茶盅喝了大半盏。
宝钗也忙岔开话题,说起先前看过的一则趣闻,众人方重又热闹起来。
不知不觉便已是掌灯时分,天气晴好,月色如洗。李纨便命人撤了酒席,重整茶果。
淡菊绣竹等人在房内放了桌椅,并春凳上铺条红毡坐褥,沏了一壶佳茗,摆上了各色细点果碟,请了众人过来。
李纨吩咐内外加点几枝画烛,多备果子点心,都摆西屋里。
平儿此时随着凤姐,也同在坐,便将热茶各处斟了一杯,淡菊、紫鹃亦帮着送茶。
李纨便问紫鹃道:“你是留在这里呢?还是跟了林妹妹去?”
平儿听了笑道:“紫鹃前儿知道林姑娘要家去了,顿时淌眼抹泪的,说要跟了去,可巧叫老太太知道了,说她忠心可嘉,便吩咐我们奶奶将她并她一家子的身契都给了林姑娘。”
紫鹃笑道:“奶奶也知道,我虽是家生子,但从小便伺候我们姑娘,姑娘待我又极好,再没有给我们下人一点儿委曲,偏我父母兄弟皆在府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如今得了老太□□典,将我们一家子的身契都给了姑娘,以后我就是姑娘的人了,自然跟着姑娘一辈子。”
紫鹃先前便打定了主意跟着黛玉回南,只是她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贾府,左右为难,如今身契都给了黛玉,再无后顾之忧,自是死心塌地。
宝钗听了点了点头,微笑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这也是你们的缘分。”
众人说笑了一会,自鸣钟忽然声响,李纨忙叫素云一看,针交子初,已是深夜,遂各收拾安歇。
次日黛玉还席,又热闹了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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