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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有个小舅舅 第66节

      顾南音一边儿回忆着,一边说着,扭了头看屠香茶,眼神交错便明白了屠香茶的意思。
    “你这么瞧我做什么?”她觉得不可能,心里直抖霍1,“不可能,荒谬。”
    “我瞧你做什么?你同那小相公作天作地的,回头我问你他的来历,你半个字儿都说不上来,心可真大。你别不敢想,说不得你勾搭的那人就是齐王爷本人——这么说起来,前阵子我倒真听说,藩地的王爷进京的消息。”
    屠香茶越分析越来劲儿,“藩王的队伍,谁敢往大旗上挂荷包?谁敢?”
    顾南音沉默下来,开始回忆自己同那小相公相处时,自己有没有漏出破绽的地方。
    想来想去,只能记得那两夜的旖旎,顾南音只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是失心疯了,竟然能招惹来这样的麻烦。
    “金陵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这几日我先去老宅子里躲起来,后面若是有什么动静的话,我就即刻带着濛濛回广陵。”
    屠香茶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人若当真是齐王的话,身边一定带着一长串的护卫,说不得早就将你的身家底细查的是明明白白的,躲到天边都没用!”
    顾南音只觉得棘手,只一味地垂着眼睫不说话,屠香茶见状便哄了她几句:“天底下的荷包千千万,不一定是你那一只,咱们谁也没亲眼见着不是?放宽心。”
    话是这么说,可顾南音到底是心里存了个事,始终惴惴不安的,一路送屠香茶下山不提。
    这一头斜月山房里,烟雨梳洗了之后,同青缇一道儿在卧房里赶前些时日哉生魄的订单,将将做好一只桃儿的托,就听外头门拴响了声儿,不知道是谁来了。
    烟雨便叫青缇出去瞧瞧。
    青缇出去转了一圈儿,回来时端了碟糕团儿进来,同姑娘说着话。
    “……窦筐从老宅子里回来,同他娘芳婆正说着话呢。”她方才听了一耳朵,“说是姑奶奶在老宅子那里认得一位老夫人,精神时好时坏的,姑奶奶就常叫窦筐去瞧她,送些吃食什么的。这两日时局紧张,窦筐去那里瞧了,说那老夫人安安稳稳的,早睡下了。”
    烟雨正拿小剪子铰线头,闻言细声接了话,叹了一声:“娘亲就是心好。”
    “谁说不是呢?我小时候又瘦又柴,几个主家都不要我,若不是姑奶奶把我领回家,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呢。”青缇感慨地接了一句,“姑娘,方才姑奶奶多高兴啊。”
    烟雨搁下了手里的活计,托着腮望月亮,“以后要让她更高兴才是。”
    她站起身,扑倒在床榻上,拥着被子深吸了一口,“皇后娘娘的宫殿多漂亮啊,可西暖阁的床褥依然不舒服,也没有芳婆和娘亲为我做的被褥暄软。”
    青缇就过来为姑娘脱鞋,“外头千好万好,都没有自家好。不过话说回来,皇后娘娘同太主娘娘说,她宫里的西暖阁,公主、翁主都住过,可我瞧着那陈设挂画桌椅床榻,奢华是奢华,可到处都冷冰冰的。”
    “若是我娘亲的话,住再华丽的宫殿,我娘亲都有本事给它打扮的热热闹闹的。”烟雨坐上了床榻,抱着膝笑。
    两人说笑着,就吹了灯,烟雨床头的夜明珠便亮了起来,莹润的光色下,映得她的小脸莹白可爱。
    子时的金陵城寂静如井,鸡笼山下益发静谧,西府的正厅中,梁太主坐在主位,其下坐了二人,一人双眉紧锁,似有疲意,正是顾家东府大老爷、也是现今的顾家家主顾知诚,在他身侧,正品茗的青年眉眼深秀,是顾以宁。
    他二人一位身为兵部尚书,义不容辞领兵守卫金陵、抗击反叛军的攻城战,一位接手内阁,稳定时局,到底是受累了不少。
    三更才过,顾知诚同顾以宁才一起出宫,回到顾府同梁太主禀报这几日的情势。
    “陛下服用的丹药实在凶险,即便用了解毒的合香片,也不过撑住了这两日,今夜知道齐王剿灭了吴王反叛,精神便撑不住了。”顾知诚思忖着说,“儿子同阿虞回来休憩一时,恐怕还是要往宫里去。”
    陛下到底是梁太主的亲侄子,闻言便有些唏嘘道:“这一回太子、吴王伤了陛下的心,他素来要强,就是硬撑着呢。”
    顾以宁嗯了一声,看向祖母,“齐王即位便在今明,时局已定。”
    梁太主叹气,想到那些宫闱的旧事,只觉得近在眼前。
    齐王不过小太子五岁,乃是当年的徐淑妃所出,出生时正逢王师在东南大捷,收复珠蚌二岛,又在岛上见到了九色鹿的祥瑞,故而陛下尤为喜欢这个儿子。
    可惜齐王六岁时,淑妃便因病而身故,各中恩怨倘或说起来,怕是能说上一日一夜。
    顾知诚见母亲叹气,眉宇间似有烦乱,他虽同母亲亲缘不近,到底如今是重归于好,便劝慰了两句,向顾以宁问起了内阁之事。
    “程寿增被陛下羁押,他那嫡亲的女婿如何能全身而退?”顾知诚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我听闻在那份恳请东宫即位的票旨上,他也是画了押的。”
    顾以宁将手中茶盏搁下,仔细思虑了前夜宫变时的情景。
    “目下回想起来,此人怕是早已察觉了东宫计划里的错漏,却不发一言暗中谋划。”他想到烟雨同他提起的,前夜曾遇见盛实庭一事,心中已有计较。
    如盛实庭这般决定聪明敏锐之人,应当是嗅到了宫变当夜不寻常的气息。
    亲卫军与东宫护卫人数之上的不对等,程寿增因为唯一的孙子程务青被处决而气血攻心,一意孤行地同东宫同流,将谋夺帝位的计划提前……
    这些或许都在提醒着盛实庭,宫变极有可能会失败。
    所以他才会在暗中留了一手,将自己保全。
    顾知诚只觉得盛实庭其人十分的不堪,思忖道:“你可还记得东亭翁主那个案子?”
    东亭翁主乃是皇后娘娘嫡亲的外甥女儿,在画舫游湖时走了水,烧了个一干二净,此事在金陵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东亭翁主得父亲开国侯专为了此案从辽东来了金陵,住了两月有余,可惜三法司衙门查来查去,就是查不出个结果来,只能以走水结案。
    见顾以宁点头,顾知诚这才说起前些时日金陵城中的风言风语,“那东亭翁主的夫婿杜从宜,前些时日叫崔御史撞见在白鹭洲寻欢作乐,席间的宾客,便有盛实庭。那崔御史撞见此事之后的第二日,便失足跌进了河中身亡。”
    此事顾以宁知悉。
    崔御史身故第二日,他的老妻便将杜从宜、盛实庭告上了衙门,后续却不知何故而不了了之。
    顾知诚蹙眉道:“能同杜从宜这般私德有亏之人交好,盛实庭也决计不是个好人。听闻东亭翁主素来气性大,杜从宜在她面前唯唯诺诺,半分男儿雄风都无,那盛实庭入赘程太师府上,满金陵皆知,他同杜从宜,也许是惺惺相惜的朋友。”
    顾以宁原是对此等坊间轶事不甚上心,此事忽然心念一动,有些细微却摸不着头绪的想法在心中浮泛,却一时千头万绪地理不清晰。
    这一时夜色已深浓,梁太主年纪大了,要去歇息,顾知诚便告了退,自往东府而去。
    顾以宁也从正厅走出来,慢慢往自己的住处而去。
    石中涧走在一边,向他说起了今日的一些事宜。
    “表姑娘从宫里回来便上了斜月山房,一直没再出过宫,瞧着心情很好。倒是四姑奶奶,阴差阳错地同严家老夫人结识了,这两天金陵被围,她还叫人去瞧严老夫人,今晚还想要接那位老夫人过来。属下想着,表姑娘心地纯质,万一见着严老夫人,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些记忆,岂不是会痛苦难当。故而没叫他把人接去。”
    月色当空泻下,落在顾以宁的眉眼上,一片温柔。
    “你做的好。有些痛苦她无需经历。”他的脚步快起来,“我去看看她。”
    第74章 .缱绻羡爱此刻不想上朝,只想和你玩儿……
    山中的夏夜远比山下凉爽,风吹进支摘窗,卷起了云丝帐一角,女孩子睡颜憨甜,像个不谙世情的娃娃。
    梦里她是只幼鹿,茸茸的角在林中沾染了湿漉漉的雾,圆眼睛懵懂地看着世界。
    忽而星垂四野,那最北方孤高的星子,向下俯瞰着一整个山林,她在树野间望住那颗遥不可及的星,四目相对间,世界幽蓝静谧。
    烟雨在这样的梦里醒来,窗外仍陷落在暗夜里。
    惆怅萦绕在她的心头:倘或你同一颗孤高而清冷的星相爱,又该如何与他在一起呢?
    自从那一日小舅舅说要娶她以来,烟雨一直没有同他好好地说过话,这几日金陵时局动荡,更是没有相见的时刻。
    烟雨忽然想到昨日在聚宝门的城墙下,她附在小舅舅的耳边轻声说要为他系玉带……
    想到这儿,红晕便一点一点地攀爬上了她的脸颊。
    怎么会那么说出那样羞人的话?
    晓起的时候为他系玉带,那不就是想同他共眠吗?
    小舅舅会不会觉得自己不矜持呢?
    可是,是小舅舅先不矜持的呀?
    他可是亲过自己的手指尖儿的啊!
    自己说要为他系玉带,小舅舅也温柔地说成啊……
    烟雨一下子把软被掀过头顶,在黑暗里憋闷了好一会儿,才把脑袋伸出来。
    青缇就从小榻上醒转了,揉了揉眼睛,开始穿衣裳。
    烟雨就在明月珠的荧润光晕唤了她一声,青缇懵懵地应道:“您怎么也醒了?”
    她走过来,为姑娘倒了一杯水,“……今儿芳婆包松子烧麦,我起来帮忙去。”
    烟雨抿了一口茶水,眨巴眨巴大眼睛。
    “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青缇也闹不清楚,揉了揉眼睛自去洗漱,烟雨就听她在外头似乎和芳婆说了什么,刚要再睡个回笼觉,便见卧房的门猛地被推开,青缇兔儿一般地冲进来,语无伦次地说道:“芳婆说六公子来了……”
    烟雨一颗心全部都牵系在小舅舅的身上,猛听得青缇这般说,心就噗通噗通地跳起来。
    青缇就侍候着她穿上外衫,口中说着话:“芳婆说子时的时候六公子就来过一次,知道您睡了,就下山了,这一时还不到五更,他又来了。”
    一夜来了两回,这是出了什么事了么?烟雨心里慌慌的,衣衫将将罩上,便提着裙往外去了。
    正厅没人,天井下昏昏的一盏灯,芳婆正在给烧麦攒边儿,见姑娘跳着脚出来了,来不及为她整理衣衫,姑娘就提着裙子拉开了门跑了出去。
    云杉树顶是一片将明未明的天,快五更了,一轮月渐渐隐匿在天边,山雾四起,氤氲在门外人的身周,笼出了清逸的身形和绝佳的身腰。
    小舅舅就是有那样的本事,他站在那儿就像是汇聚了一整个世间的美好,叫烟雨下意识地迟疑了脚步。
    顾以宁见她来,眼睛就浮泛了一星笑意,笑着道了一声过来。
    烟雨雀跃起来,提着裙子便泡在了他的身侧,仰着头看他:“芳婆说您找了我两回,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她的思维发散开来,原本是弯弯的笑眼蹙了蹙,“是不是同我有关?”
    顾以宁说不是,视线落在她乱蓬蓬的发顶,再向下落,落在她唇畔皙白的肌肤上一星儿可疑的口水印,他有些好笑,又有些抱歉。
    “并没有什么比你紧要的事。”他的嗓音在山雾里显得尤为清润,轻轻抬手,在她的唇边轻轻拭了下,“可是没睡好?”
    心腔里又开始隆隆地跳动,小舅舅怎么能一本正经地说这样情深的话呢?烟雨下意识地也拭了拭自己的唇边,登时便有些窘迫。
    “这……这绝不是口水印。”她这样的解□□盖弥彰,反而惹得眼前人笑意益发的深,烟雨放弃了抵抗,眼尾耷拉了下来,“您知道小兔儿不能吃沾露水的菜叶么?我也是啊,”
    顾以宁嗯了一声,“你也吃了带露水的菜叶?”
    烟雨说是,拿手使劲儿在唇边又拭了拭,“您吃了么?芳婆一会儿蒸鸭油松子烧麦,您同我一道儿吃吧。”
    顾以宁抬头望了望枝桠间渐渐消弭的弯月,摇摇头,“我一时就要上朝。”
    今晨朝中有大变动,他是务必要到的,他将她停在唇边的小手捉住,轻轻地牵起来,“你陪我走一走。”
    那只修长青白的手质感温润,起先是冰凉的,烟雨的小手蜷在其中,蜷着蜷着,温度便渐渐升高了,像温玉一般恰到好处。
    她随着他往门前的山林里踱着步,脚下是软泥,其上是铺满的草叶,烟雨脚下就有些踉跄,顾以宁低头看过去,小姑娘裙下偶然露出的绣鞋似乎没穿好。
    他笑了一下,扶着她的肩将她安置在一块山石上,轻轻将她的一只脚抬起一些,果见洁白的棉袜在纤细的脚踝堆在一处,穿的歪七扭八的,绣鞋也没穿好,趿拉在温软小脚上。
    烟雨就无措起来。
    方才急着出来,胡乱将棉袜往脚上一套,趿拉上绣鞋便出来了,谁知道叫小舅舅瞧了个正着。
    顾以宁便在她的身前屈膝,为她仔细将棉袜整理好,又认真地套上绣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