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BL小说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马奴 第59节

      穆遥道,“我这里不过是晏海侯一处野宅,白日里见不得人,就是个晚间过夜的地方。齐聿,你管天管地,还要管一个过夜的地方白日里做什么吗?”
    男人一双唇雪白,不住发抖,“穆遥,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我哪一个字说错了?”穆遥道,“难得糊涂,囫囵过也不是使不得——你自己今日非要上这儿来。”揭开帷幕点一点地上琵琶,“人你赶走了,怎么,你唱与我听?”
    男人茫然看一眼,琵琶断了一根弦,伶仃地支着,看着倒有三分滑稽。
    二人一时俱各无言。
    穆遥哼一声,“侯爷既来了,就在这里吃饭,晚间我让人送你回去。”放下帷幕,仍旧趴回去拣本子——足足还有一尺余高厚厚一叠。穆遥叹气,握着笔,一本一本写回复。
    写了不知多久,身后絮絮有声。穆遥回头,便见男人缩在帷幕后头,口中念念有辞,不知在说些什么。穆遥皱眉,“齐聿。”
    男人听若不闻。
    穆遥暗道一个不好,放下笔,走到近前。男人入内时披着一身雪狐大氅,在内室许久也没有脱,热得大汗淋漓,他仿佛半点不察觉,低着头,不住口地说话——却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齐聿。”穆遥盯着他,“你在说什么?慢一点说。”
    男人止不住地发抖,言语间齿格撞击,语音断续,“我不……不会……”
    “什么不会?”穆遥漫应一声,抬手解开大氅系带。男人一声大叫,死死攥住襟口,“滚——不许动我衣裳!”
    这一句话出奇清晰。
    穆遥放开手,退一步看着他。男人的目光一时迷离一时清醒,连番轮转,终于彻底地糊涂起来,喃喃道,“我不会……不会——”挣扎着握住帷幕站直,摇摇晃晃往外走。
    “齐聿。”穆遥警告地叫一声,“你再发疯,以后不要来我这里。”
    男人茫然回头。穆遥望着他点头,“我说到做到。”
    男人疑惑地盯住她,眼前人一时清晰,一时糊涂,连番变幻,激得他几欲作呕。忽一时脑中剧痛,如一柄钢刀插入,他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大叫,滚倒在地。
    穆遥眼睁睁看着齐聿瞬间如抽筋骨,摔倒在地,疼得不住翻滚。大惊失色,抢上前按住,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倒一丸塞入男人口中,迫他咽下。
    男人被她压着动弹不得,仍然疼得直入骨髓,恨不能一死了之。未知多久药效发作,神志重归,依稀听到一个声音在不住哭泣,“疼……好疼……”
    ——他在许久之后才明白那是自己的声音,一时间羞惭交加,闭着眼睛不肯动弹。
    身旁一个男人的声音道,“说了多少回不要刺激他,你怎么总是不听?前回都撑过了十日没服药,这一回才过两天,你给他吃了几丸?”是余效文。
    “三丸。”是穆遥。
    “你这是又叫我前功尽弃呀。”
    穆遥道,“行了,去开你的方子。”便听脚步声起,渐去渐远,久久“啪”一声响,大门从外边盒上。
    他小心地缩在穆遥怀里,无声沉默。
    “醒了就起来。”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齐聿,我知道你已经醒了。”穆遥哼一声,“醒了就知道羞了,就不肯哭了。”
    男人难堪地动一下,便睁开眼。
    穆遥指尖拂过男人被冷汗浸得湿透的脖颈,“你到我这胡闹一回,倒叫我挨一顿骂,晏海侯好本事。”
    “我不是……”
    “不是什么?”穆遥哼一声,“不是故意的?”拉着他起来,就手除去汗水浸透的衣衫。男人想挣扎,又死死忍住,指尖收紧,用力到发白,握成拳缩在身后。
    穆遥看在眼中,全作没见,扯一条毯子将他裹住。
    门上轻轻敲击两下,侍人在外道,“穆王。”
    “什么事?”
    “胡总管派人来说话,朱相暗暗出府,应是往晏海侯府去。请穆王示下。”
    第72章 配不配   你说了不算。
    齐聿动一下, “我回——”
    一语未毕,已经被穆遥一手按住,“过来说话的是谁?让他进来,我有话问。”
    “是。”
    “必定是为了登闻鼓的事……他既来寻我, 说不定已经有所察觉。”齐聿低声道, “我去见他一见。”
    穆遥哼一声, “你这模样去见朱青庐么?”
    齐聿被她密密裹在毯子里, 只露着半张脸,闻言向她伸一只手, “衣裳还给我。”他这么一动,毯子往下滑,露出雪白一段瘦削的肩线。
    穆遥“啪”一掌就拍在那里, “不许动。”
    齐聿被她打得懵了,一言不发把毯子扯高一些。外间大门打开,侍人引着一名羽卫入内,“穆王。”
    穆遥隔着帷幕问他,“你们怎么知道朱青庐要去晏海侯府的?”
    “胡统领打发了人盯着那边呢,里头先有人出来两回,都往晏海侯府去了, 等人回来,外院就在收拾朱相出门的马车——不是去寻晏海侯还能是什么?”
    “还挺机灵……”穆遥笑一声,“既打发人偷摸探路, 必不是正经拜访。”
    羽卫被上官夸得精神振奋, 殷勤道, “穆王,属下这便传飞信给韩哥,让他通报晏海侯一声?”
    穆遥回头看一眼裹得跟粽子一样的男人, 问他,“韩廷跟你来我这了?”
    男人默默点头。穆遥向外道,“你韩哥只怕不在家,不用劳烦他。打发人使些绊子,不要叫朱青庐过去——此人既然是偷摸出门,有事也不会声张。”
    男人猛抬头,刚要张口,被穆遥以目光制止。
    “是了。”羽卫在外笑道,“找个黑巷子劫他一回,打斗间不留心把车子打坏,也是无可奈何凑巧的事。”
    男人在内听得分明,用力皱眉。穆遥二指捏住毯子一点边角揭开,“晏海侯不乐意?那你现时出去,跟他一块走呀。”
    男人颈间微凉,抬手掩好毯子,偃旗息鼓。
    那羽卫自始至终不见自家上官露一回脸,倒听她在内与人说话,感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属下立时出去办。”
    “去吧。”穆遥道,“跟晏海侯府知会一声。今日不论谁来,都说晏海侯身子不适,不见外人。”她看一眼齐聿,又补一句,“万一陛下和老祖宗去,同他们说晏海侯出城寻医,明日才回。”
    “……是。”羽卫一时迟疑,“穆王,此事咱们要不要先禀晏海侯?”
    穆遥道,“他已经知道了。”
    羽卫初时不解,转念记起帷幕内另有旁人,前后一合,唬得生生一个激灵,“是。”一溜烟跑了。
    齐聿等他出去才敢出声,“朱青庐好不容易送上门,你倒叫我躲着。”
    “好歹照照镜子看看你那脸色。”穆遥哼一声,“朱青庐只需看你一眼,就好回家就安心睡觉了——你怕是熬不过他。”
    齐聿无言以对,缩在毯子里不吭声。
    穆遥一直等羽卫退走才挂起帷幕,内室一地狼藉,她四下里走一圈,拾起掷在地上的匕首,又从衣裳堆里翻出一块玉牌来。
    齐聿埋在毯子里,只露着一双眼,一瞬不瞬盯着她。
    穆遥一手提着玉牌,一手拎着匕首,执在掌中看一时,“齐聿,腰牌给你,是防着你有事寻我,在王府地界好出入,匕首是给你,让你拿着防身——你倒好了,拿到我屋子里作威作福。琴生一个琴倌,碍着你什么了?”
    齐聿低着头,恨恨道,“他是个什么东西?谁许他留在你的屋子里?”
    “齐聿,你如今真是越来越霸道。”穆遥笑一声,把匕首和玉牌收在匣子里,“收回,不给你了。”
    齐聿大惊,瞬间坐直,“穆遥——”他这一松手,毯子全然坠地,顿时半身衣不蔽体。
    穆遥瞟他一眼,忍不住扑哧一笑,“齐聿,你这是在做什么?引诱我?”
    齐聿哪里管得了许多,顾不得身上疼痛,踉踉跄跄扑到穆遥身前,“还给我。”
    穆遥一手扶住不叫他摔在地上,轻飘飘道,“休想。”
    齐聿劈手去夺,穆遥往旁边一让,抬手把匣子远远地掷出去,不顾男人奋力挣扎,直把他拖回去,仍旧用毯子裹了。“里头地龙最暖,坐在这里,不许乱跑。”
    男人一把攥住她,不依不饶道,“还给我——你还给我。”
    “不。”穆遥断然拒绝,手掌心贴住他前额,“这一回发作厉害,时间也久……你现时怎样,还疼不疼?”
    “疼。”
    穆遥心下一沉,大觉忧心,凑近一些,张臂抱住他,“若疼得厉害,再服一丸药——”
    男人被她一抱便觉沉迷,仍旧撑住了,坚持说完——只是语意恍惚,如同梦呓,“你送我的,怎么能要回去……你还给我,就不疼了。”
    穆遥满怀忧虑倏忽消散,一抬手推开他,“齐聿,你可真是——”便退开一步。
    男人冷不丁被她推在地上,他发作半日浑身疼痛,此时只觉疲倦入骨,仍旧不肯消停,就伏在那里,睁着眼,固执地盯住她,“还给我。”
    穆遥不理他,把掷在地上琵琶拾起来,徒手把断了的弦绷回去。
    “穆遥。”
    穆遥提着琵琶回去,掷在齐聿手边,“你把人赶走,想是要自己唱与我听——晏海侯,请吧。”
    男人一滞,翻身扑在臂间,只露着一颗黑发的头。耳边琴弦嗡嗡之声不绝,应是穆遥仍在调弦。男人心里堵得慌,身上更是难受至极,渐渐不能支撑时,弦声一振而起直插云霄,如战鼓揭开沙场序幕,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男人慢慢支起身子,回过头。
    穆遥抱一把琵琶,盘膝坐在一旁,五指挥弦,指下战事一触即发,金戈铁马,万马奔腾——刚到激昂处,弦“争”一声裂响,又断了一根。
    穆遥一滞,“扫兴。”
    男人大觉不安,慢慢凑到近前,“穆遥——”
    “许久不弹,生疏了。”穆遥低着头接弦,“晏海侯点评一下,怎么样?”
    男人身子向前一倾,伏在她背后,手臂绕往身前抱住,久久沉默。
    穆遥不知他又在琢磨什么,索性不理他,仍旧折腾琴弦。
    男人轻声道,“穆遥,你不还我罢了……你答应我,离那些人远些,好不好?你答应我,我总是信你的——”
    “齐聿——”穆遥一语打断,“你今日还没闹够?”
    男人身体瞬间僵硬如石。穆遥随便把琴弦生活费上,掷在一旁,“我问你的事,等你自己想明白了,再来同我说这些。”
    “想明白——什么?”
    穆遥抬手握住他一条手臂,转过身,“我问你,你拿我当什么?”
    男人低低地垂着头,许久之后突然笑起来,他仿佛听到什么有意思的滑稽戏,笑得极其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