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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你!都怪你!”秋云忽然粗暴地打断他,愤怒地跳起来。她冲到邱正宏面前,大声喊道:“你以为你是谁?!上帝吗?你让我来就让我来,让我走就让我走!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谁知道你说的这些话是真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你知道我在这里的生活吗……你知道我下了……下了好大的决心……有多么地喜欢……”
秋云说不下去了,她蹲下身蜷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呜呜地哭起来。
她不想走了,她想留在这里。
可是命运怎么总是和她作对呢?
她刚来时想回去,回不去;她现在想留下,可自己变成了害人精,不得不回去。
就那么见不得她好吗?
一只青筋突暴的手抚上她的后脑勺,试图给她安慰。
她知道是谁,愤怒地甩开。
那只手又轻轻地、仿佛试探性地拍了拍她抖动的肩。
“你说得一点没错,都是我犯下的错。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你不想走……人的意愿和井水起效的快慢正相关——你想走就快,不想走就慢……也许……”
“在那一头,”秋云忽然闷声问道,“邱晓云的灵魂和我的身体,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吗?她也会优先吸收亲近的人的能量吗?”
“是的。但那头的‘司马秋云’是个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她不需要太多能量……况且,也没有谁来探望你。”说完最后一句,连邱正宏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
——是啊,他说的是事实。那一头,早没有了王晨,也不会有梁禾。司马峰还在狱中,陈丽萍应该也建立了新的家庭了吧。还有谁是她亲近的人呢?
“你在医院的一切,主要由一位姓林的小伙子在负责。”邱正宏补充道,“但是他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也许是因为能量需要的‘亲密关系’指的是双方,而这个小伙子……”
“……林少华?”半天,秋云抬起眼睛。
“好像是这个名字。”
而这个名字似乎并没有在秋云心里激起波澜。
她茫然空洞地看着前方,不知所想——绝望和恐慌填满了她的大脑,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
“邱爷爷,”过了半晌,秋云转过头来,她满脸是泪,牢牢地盯着邱正宏的眼睛,执着地问道,“您真的没有骗我?你说得这些,发誓都是真的?”
“是真的。”邱正宏于心不忍,拂去她脸上的泪珠,“我用我和亲孙女邱晓云的生命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我不走,他们会死吗?”
邱正宏叹一口气。
“他们不会是因为你的某些举动而生病,但是他们变得很弱,是能量上的弱。你的存在就像艾滋病毒一样,不会给人致命一击,但是会破坏人体整个免疫系统,一个感冒、一次跌倒就会连锁反应引起诸多并发症,最后……死亡。”
“……死亡?”
“是的。《聊斋》看过吗?——我不是把你比作狐狸精,但是事实上,她做的也是吸走人能量的事情。”
秋云仿佛穷尽了毕生精力,才消化理解了“死亡”这两个字——就是那个“死亡”,没有别的意思。
过了两分钟,她鼓起最后的勇气和希望,再次问道:“那……我还能回来吗?不会对任何人有任何伤害的那种。”
邱正宏垮掉的眼皮褶皱里藏着无限悲哀:“在这个年代里,没有‘司马秋云’这个人。你这样做,相当于这个时空隧道里凭空出现一个人,这和逆天改命没有区别。”
秋云眼里的光,全部都熄灭了。
“我这次回来,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想为了我孙女试一试逆天改命。我不知道能否成功。你回去之后,如果在西郊的公墓找到‘邱晓云’的墓碑 ,上面的生辰卒年会告诉你最后的结果。”
第80章
“请问,”秋云听见自己的声音空洞而颤抖,“我那位朋友——”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音调,“住在哪个科室?”
“应该是住院部的血液科吧。”护士甲说道。
语音刚落,秋云就站起来冲向外面。
她都忘了问血液科在哪栋楼哪一层。这个新修的医院体量庞大,她两眼晕眩在硕大的广场转了一圈,才在慌张中看清对面那栋楼写的“住院部”。她急忙往前奔去,在慌张中找到指示牌:血液科——四楼。
四楼、四楼,她在逐层都停的电梯中焦急地等待,觉得“四”这个数字分外不吉利。
电梯门开了,她一步跨出去,可跨出去了,她又茫然退缩了。
也许是跑得太急了,她的头一阵眩晕。
一扇扇病房的门都开着,走道里都是加号的病床,举着输液瓶的人、穿着白大褂的人,走来走去,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多了一个秋云。
梁禾在哪间房?
她准备好见他了吗?
她咽了咽口水,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走到护士台。里面的小护士都忙着,无人搭理她。她张了张口,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下定决心,用虚弱而颤抖的声音问道:“请问——这里有位叫梁禾的病人吗?”
声音太小了,没有人听到。
“请问——”她再次开口,调高声音,而这样一来语音里的颤抖更加明显了,“这里有位叫梁禾的病人吗?”
有位小护士从病历本上抬起头来:“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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