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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下,六皇子已经挂了,反倒是太子还活着。如今连他的儿子都成了皇太孙,皇帝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既然已经想好了要把皇位留给嫡孙,还要皇后亲自教养这孩子,想必在大行之前,他还会给孙子安排足以鼎定天下的佐臣,提前布局,避免朝政动荡吧?
若如此,最后手掌燕国皇权的,可就是这个襁褓里头的奶娃娃了。
——算算原设定里公主死去的岁数,刚好够这个孩子长到十二三岁。
正巧懂事的岁数,又正巧不通圆融,手里还攥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听闻如姐姐一般照料自己的公主姑姑突然身故,他会怎么做?
她的呼吸微顿一瞬,眉心一紧。
如果不想被这崽子抓出来清算,那公主便是死,也绝不能死得和她有干系。否则,自己绝对活不到把杨英韶和叶清瞻都带走的时候。
又或者……这个小朋友根本没办法当上皇帝?毕竟在原设定中,随着诸皇子争位内斗的开始,先太子的儿子们,也一个接一个莫名其妙就没了。
他本是一个根本没有出场就夭折了的小孩。
舒兰与抬眼看了看咯咯笑着的小男孩,她的心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块冰。
见其生,不忍观其死。即便知晓这孩子也是数据,但至少在此刻她的眼前,他可爱,温暖,会笑,会动。
他和真正的人类的孩子并无二致。
或许……或许这一回公主会在疆场上为国捐躯,又或是因为燕国发展得红红火火,而招来刺客呢?
如果公主因为这样的原因死去了,至少这孩子的存活就不会妨碍剧情,也没有必要早亡吧。
舒兰与原本想用这个推论来安慰自己,可一想到公主,心里头竟然更酸了。
公主也是在她面前欢笑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啊。怎么能想象她那双明亮的眼眸被蒙上死亡的暗淡灰色……
舒兰与努力不让自己接着想下去,她咬了咬舌尖,细微的疼痛似乎能让她清醒些——还早呢,还太早了。公主还有至少十年的生命,才会走到她在原设定里香消玉殒的时刻。
现在不用难过。等公主真的走了,再难受也不迟。
她也安慰自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大概就是不适合做这种空间维护的工作,等这一回任务结束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写设定,再也不要为了外快来虐待自己的灵魂了。
能在一个时空生活数年,然后冷静地将自己的朋友、亲眷、旧识送上宿命的结局,看他们身临高位不羡慕,看他们跌入尘泥也不同情——这大约也是一种天赋。
她没这种天赋。
舒兰与觉得自己更有自知之明了。她甚至想,也许等结束这一回穿越,她就可以去写商战世界的人设了。
商业,经济,倒是真有意思。
从现下公主这里得到的消息看,大燕银行拨款、从泽州到京城的大路,建设进展实在喜人。
再过一阵子就要开始春耕,能投入工程的人手会大大减少。因此,两边的督修官都铆足了劲,叫没有专业技能的民夫们先挖开早春潮湿的泥土,取被太阳晒得干燥土石垫平路基,同时催着工匠们轮班倒赶配三合土。
工地上从白日干到深夜,进展还是挺快的。
原本要做这样的工程,是会劳民伤财的——服朝廷的力役,民夫们一向要自带干粮,自带铺盖,耽误了地里的活儿不说,饿死累死病死也是活该。因此百姓们被抽到力役,多半也只能期盼就在附近服役,不必被赶到天涯海角去做工。
可这一回,朝廷竟然不要他们自带粮食,反倒给他们提供好饭好菜了。
虽还是半粮半糠的饼,又干又苦的腌菜,可腌菜里放的有盐,数量也管够,怎不叫常年饥肠辘辘的平民们大喜过望?三天之后他们更是发现——免费分发的粗粮稀粥,里头竟有油腥!
只消拿个碗去排队便能打满满一碗,运气好的话,在粥里头还能挑一片白花花的肥肉出来。
这饭菜,是来上工的人才有的吃的。
于是工地上的人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多。
便连工部主持工程的官吏也惊叹,百姓们当真是好哄。
给几个粗粮干饼,锅中撒些切得同纸一样薄的肉,他们便争先恐后地涌来干活儿。
每日早上小吏们选人,但凡开口说今日人够了,那些没轮上的后生便一道哀求,说只求一碗菜汤两个饼便肯做一天……
官员们看那一碗汤两个饼抵什么呢?可这连野菜都没露头的时候,寻常百姓家的少年,一日能吃到半个干饼,都算是家景喜人的了。
南边的叶清瞻,自主权更大,也更是会玩些——他那边还叫人出了“工地管理条例”,叫民夫们自己分组,每组每日包干一段儿,干得最多最好的那一组,到了晚上每人可额外领一碗白煮肉。
知道这些的舒兰与,又是觉得心酸,又忍不住感叹。
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底层百姓是真可怜。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可怜,他们会变成最“理想”的劳动力——哪怕辛劳一天的报酬只是两个吞下去都刺咽喉的饼,他们也是乐意的。
从她身为现代人的角度去看,如此剥削百姓,实在是残酷极了。
但她也是立在公主身后的女官。她必须接受一个事实——在最初的资本积累阶段,这一切都逃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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