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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瞻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的确,丝织品可以换来钱,但在没有良种棉和化纤制品的时代,麻纺织品对百姓的意义更大些。
他点了头,又忍不住补充:“其实啊,照我说来,白叠布摸着更舒服。若是能叫织女们织出结实耐用的白叠布来,那不是更好?”
“白叠?”鹿鸣想了想,也点了点头,“下官见过白叠,不过没见过人织白叠布……或许苏姑娘见过,下官与她说。”
不论苏姑娘见没见过,把这事儿交给你们两个人干,想必都能干得成。
叶清瞻对他们有这份信心,心下不由又打起算盘来:目下四州之地推进的改革措施,修路和种土豆表现抢眼,丝绸作坊的收益高过让百姓们自己织丝帛,也算是有些成效,酿酒么,囿于原料不足,得从南朝买到足够的粮食之后才好全力开工……
唯一没有用的就是兴修水利……他征了民夫,像模像样地修了小型水库、引水干渠,制定了水资源分配办法,结果这两年始终风调雨顺,水利设施没有发挥作用也就罢了,每年还要投入不少资金和人力维护。
生生拖成了民心工程。
许多村子的民夫,见到税吏都要问两句殿下几时再修渠——修渠的日子能吃饱饭,还能拿到工钱,那可不是天上掉下馅饼来的好日子?
须知即便将土豆推广到四州的每一个村子,农田里那点儿产出,也不甚光鲜。土豆不比米麦,贵人们才不会用它做主食,因此卖不上价格。偏巧朝廷收税只要白银和铜板,若是光种土豆,那一年卖得的钱还不够交税,百姓们不得不将米麦与土豆交杂着种,好将官吏的钱袋子和自家人的肚皮都蒙混过去。
那想要攒几个钱,修修房子,娶个媳妇,送儿子读书,给女儿添妆的庄稼汉们,可不指望冬春时节官府搞工程?有人擅算的,发现只要运道好,不要累病在工地上,做它三五年工,便能攒到二三两闪光的雪花银子了。倘若工做得格外好,拿到了“绩效”,说不准一年便能拿到二两银子!
叶清瞻虽然知晓百姓的日子过得辛苦,却也没想到官府的工程对他们如此重要,因此修了水渠修路,修了路修堤,修了堤修河防工事,一年都不落下。但官府的银子总归是有数的,他不能一直贴钱给百姓,更况,这银钱总得先喂饱了官吏才能填百姓的肚皮,偏偏官吏是皇帝派来的,他没法子惩处!
到了今天,他已经让四州,甚至半个大燕,都有了一派所谓的盛世气象。可这仿佛就到头了,再往前走,也不过是叫百姓活得再稍好些,至于那些他曾经看不过眼的事,他仍然没法子管。
或许他不该管?毕竟在此间,百姓们只需一碗饭,一件衣,丰年不用卖儿女,灾年不会阖家饿死,那便很欢喜了。至于什么族长仗势欺人,劣绅横行乡里,看病了没钱治,那都不是大事儿……
什么精神追求,什么物质财富,那不是他们的脑袋里能有的东西。只有他这个穿越者,看着这一切,怎么都忍不下去。
他之所以去做了游侠,是因为用一把剑便能替百姓们主持公道十分快意,可横行天下三五年之后,却一天比一天更清楚:剑挑不开那层黑色的帘幕。
于是他回了家,袭爵称王,虽是有几分实权,可也消除不了这天下的不公。
在现代时,叶清瞻是一个普通的有钱青年,他是集团公司的大股东,但放在本省富豪排行榜里,也要往十名之后找。钱呢,虽然大部分是他自己赚的,可根基却是父亲那一辈打下来的,他只要瞧准了好领域,投资,表决,和高管们开会讨价还价,也便是了。
如今他干的也是这种事。在要钱生钱一道上,他有的是想法,可要治国,要天下清明,却实在是他的能力之外。
单凭在书上读到的理论,夸夸而谈是可以的,解决问题却是千难万难。他甚至比不上鹿鸣,至少鹿鸣看到的全是他自己能解决的事儿,而他,满眼都是无可奈何。
人到了这个时候,才理解“最大的痛苦,是总想干一些没本事干的事”。
送走鹿鸣之后,他越想越失落,踌躇再三,他决定去找尚婉仪谈谈。
虽然阿婉是本地土著,但她总有些不一样的点子。这跟擅长搞发明创造的苏姑娘不一样,苏姑娘虽然是个穿越女,可在这种事儿上,她大约没想法。
舒兰与原本在院子里跟侍女们聊天,听她们讲些本地的灵异故事,什么琵琶精和狐狸精抢书生之类的,不想毅亲王突然来了,惊得侍女们个个蹦起来行礼,故事刚进行到琵琶精和狐狸精斗歌舞,便没了下文。
舒兰与连忙从藤编的躺椅上挣扎起来:“殿下现在不处理政务,怎么想到来散心了?”
“苏姑娘要和鹿鸣一道去村镇上,看看百姓们的生活。阿婉你去不去?”他不知怎么开口,索性抛出一个邀约来。
舒兰与立刻摇头:“又是蚊子又是跳蚤的,我不去。”
叶清瞻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喜,心道阿婉果然是个福星,能想出主意来:大家有钱了,搞搞公共卫生多好呢?恰好苏流光说过,蚊虫叮咬传播疾病,这消灭害虫,不也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
可既然来了,总不能说这么几句话就走,他便道:“那我也不去了……我是不晓得现下还有什么事儿好做,所以想去看看百姓们需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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