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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兰与一怔,恍然意识到,太孙可不是她的侄孙么?她竟然靠一桩婚姻成了宗室中的长辈了!
就连曾经的小主子峄城公主,从今往后也是她的侄女儿了,每次见面都可以受用公主行个礼呢!
……感觉还挺不错的。
她走神之间,太孙已然步入了内殿,他已然是个十岁的小少年了,脸上虽还孩气未脱,但相貌精致,神沉色定,倒显得比同龄孩子大那么三两岁了。
“皇祖母,叔祖母。”他乖巧行礼,“孙儿回来了。”
“外头冷吧?”秦皇后叫宫人们给他脱了披在外头的海龙皮大氅,“来皇祖母身边坐。”
太孙笑道:“今日外头天晴,挺暖和的,连孙儿身边的内侍宫人们也都说,仰仗皇祖母的慈善,他们穿着羊皮衣,也不冷呢,更况孙儿穿的比他们还厚实些,不会冻着的。”
羊皮衣?
舒兰与一怔,问:“娘娘给宫人们赐了羊皮衣吗?怎么突然安排这许多羊皮?”
“虎儿察部今年贡了羊皮来,总计约有个十来万张。羊皮这东西又不值钱,放在御库里白占了位置,不若拿出去做了皮袄子。”秦皇后笑道,“一人发了一件,不论做工精细不精细,好坏挡挡寒气。你王府里可需要?我叫人送一车新羊皮去。”
舒兰与连忙谢了恩,口中却问:“虎儿察部竟然有那么多羊群,能贡上这么多羊皮来?”
十几万张羊皮,那可是十几万头羊啊。
秦皇后道:“图曼部都没了,东柔然可不就是虎儿察部的地盘了么?”
舒兰与微微蹙眉:“这……”
“今年虎儿察部的贡品,陛下也给绥和伯府赏了不少。”秦皇后悠悠一笑,“绥和伯父子第一次在大燕过新年,总该有些用惯了的东西。”
舒兰与:……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经常被你们一家人的缺德震惊。
你们把人家父子两个弄到大燕的首都里当猪养也就算了,给个“柔弱乖巧投降达人”的封号也就算了,还给人家心上捅刀子,往眼里浇石灰啊。
“看,这是你们旧部的特产哦,品质不错吧?现在是虎儿察部的了哦。”
明噶图这会儿还忙着跟漂亮的公主郎情妾意谈恋爱,或许不会察觉到大燕的心思叵测,但他爹……
他爹一定很生气。
但又没办法。
靠谱的老大被杨英韶捅了,不靠谱的老二高高兴兴去跟仇人做连襟了。部众和牧场都归仇人二号了,报仇无路,升天无门。
想想就好想笑啊。
舒兰与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陛下和娘娘仁厚,绥和伯府一定很是感动吧。”
秦皇后嫣然:“自然是感动的,天底下除却大燕,又有谁会如此厚待曾经的仇敌呢?”
“……到底是陛下深谋远虑,当初的仇敌未必永远是仇敌,也可以变作自己人……”舒兰与道。
“那可不是?”秦皇后瞧瞧太孙,道,“阿玉儿明白这个道理吗?”
太孙懵懵然摇了头:“这话,皇祖父也教过我,可我不明白。两个人若是结了仇,尚且永生永世都不想和对方做朋友,两国结了仇,又怎么能轻易放过呢?能够那么轻易就不仇恨了么?”
秦皇后摇头:“怎么会不仇恨呢?可是,若是一直报仇,就永远都会有人死于战争呢?”
太孙沉默了,他的生命里还不曾经历过什么人的死亡,可是他知道的,死了就是再也醒不过来了,从此活着的人,永远也没有办法见到那个人了。
他的娘亲就是死掉了的。
于是他摇了摇头:“那就……假装不恨了好了。”
秦皇后被他的“假装”二字逗笑了,道:“对啊,便是假装不恨了,阿玉儿说得对。”
“可是我们不说恨他们,他们就不会说恨我们么?”他又问。
“他们若是聪明,也会假装不恨我们。”
“若是不聪明呢?”太孙要追问到底。
“就会悄悄使手段害我们呀。”秦皇后摸摸他的脑袋,“所以我们不能等着他们使出手段来,我们要假装做朋友,然后用看着友善的手段,先让他们变得弱小无力……”
“……啊,就像七叔和八叔一样吗?”太孙恍然大悟,虽然悟得不太对路,“他们老是说哪有叔父不疼侄子的,老是给我送些奇怪的东西……”
“是啊,就像七叔和八叔对你一样,看着像是对你好,但其实是在害你呢。”秦皇后却坦率得很,“只是咱们阿玉儿是个聪明的孩子,能看出他们的坏心眼。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出身边的朋友其实并不是好人的。”
“嗯,我知道的,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总说好话做好事的一定不是好人。”太孙重重地点了头,“好人该像姑姑一样……姑姑从来不会送那些东西给我,老是教我骑射,还不准我喊累,我知道的,姑姑才是为我好,皇祖父就喜欢我这样。”
舒兰与心下一惊,她没有说话,沉默地坐着,却总觉得什么不对。
皇帝的儿女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吧?
老七和老八要步他们死鬼六哥的后尘,把太孙往歪路上带,那迟早是要倒霉的,咎由自取不必多说。但峄城公主怎么能如此插手这孩子的教养啊?
逼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练骑射还不准喊累不准哭,这到底是想培养一个坚毅顽强的小明君,还是想PUA出一个失去自我的乖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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