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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实上他不敢看。
他有毛病,他晕血。
身为一个草原王子,这毛病简直像是个笑话。但它的确是存在的,它让明噶图空有一身武艺,却被整个部落的人都当做怯懦无用之人。
当六岁的他被杀羊的鲜血吓昏时,当十三岁的他第一回 上战场,被敌人的鲜血溅了一脸,伏在马背上干呕不止时……部落里的人都说他是胆小鬼,连父亲都十分失望,他知道,这毛病将是他作为一个男人毕生的耻辱。
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胆小的男人的,连他向往的姑娘,都不肯接受他的心意,宁可嫁给他的父亲。
他想证明他不胆小,虽然总是容易被感动,会比别人更多地流泪,可他并不是不敢站出来保护部落的啊——他只是看到血就无法控制地难受,这也能怪得他吗?
可这种话没有办法跟别人说,明噶图甚至不敢把晕血这件事情告诉梨山公主。
姿娘受过多大的苦,她那么娇小那么可怜,她多么需要一个英雄盖世的丈夫来保护她!
再难受,他也不能怂!
那为首之人迅速的做出了决断:“如此,得罪了!”
他提起手中骑枪,策马朝着明噶图冲了过来。
舒兰与脸色大变,她原本以为明噶图能救她,却不想敌人凶蛮至此,连完全无辜的驸马都敢伤害!
明噶图要是受伤了甚至死了……
舒兰与身体哆嗦,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可明噶图仿佛一点也不慌,见着战马冲到他眼前,身形只是一晃,便把马头与枪锋一并让了过去。
然后他一把揪住了那人的后鞍鞒,舒兰与没看清他的动作,来者便连人带马摔翻在了地上。
这……莫非是柔然人驯马的本事?
打扮成王府护卫的人也是一身轻甲,从马背上掉下来原本没什么,可再被马砸一下就难受得很了。
战马侧身倒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站起身来就要跑,那人的脚卡在马蹬里头,仓促之间拔不出来,竟被惊马拖着疾驰。
便是戴着头盔,穿着护甲,一直被马拖行也会死的!
两边众人,同看着他被马拖着,在一线黄尘中远去,留下惨叫和语序混乱的脏话。
终于有他的心腹醒过神来,一人策马追逐而去,另外两人各挺骑枪,齐刷刷的朝着明噶图冲过来。
他总不能同时摔倒两匹马吧。
从道理上来说就没有这样的可能性!明噶图只有一双手,还能怎么样?
哦,他还能玩弹弓。
还是极快的手速,只听“啪”“啪”两声皮带弹动,骏马的悲嘶与破空声一并响起。这一回骑手倒不用担心被马拖着跑了——两匹马的前腿膝骨都断了,在巨大的冲力下,马匹向前翻倒,是站不起来了。
幸运的一个被前滚翻的坐骑砸了个十足十,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不幸的那个满嘴冒出血泡泡,头也瘪了,可居然还在挣扎,看起来还能再活一会儿。
他的马也还能再活一会儿,于是马在他身上挣扎。
……舒兰与猜他一定很想被给个痛快。
明噶图转过了脸不看他,以免对着他作呕——杀人可以,但对着别人干呕,实在很像有意的侮辱。
而此时,公主府内得到消息,但闻马蹄声响,十余骑护卫涌了出来,几乎是一刹那,角弓开弓声响成一片,弦上箭齐刷刷朝向对方,将仍安然站立的明噶图挡在身后。
明噶图对长史道:“你劝他们投降吧,我听说大燕的刽子手很会砍犯人脑袋,一刀就死,这样他们可以少受罪。如果被箭射死,可能会等好一会儿才能断气了,挺疼的。”
真实的原因他没有说——人别死我家门口,血也别流我眼皮底下!
那个被马砸死的,纯粹是自己倒霉。明噶图怎么能想到,有人的骑术会糟糕至此,马都朝前翻过去了,他竟不知道跳下来!
无论是大燕的北境军,还是柔然草原的马背勇士,大家不都是能在马背上随意跳上跳下的吗?
这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该会的技能吗。
他只是想把他们搞下马绑起来,没想到他们宁可死死掉……
所幸他死的还算干净,若是也流一地血,明噶图怕自己今晚会做噩梦。
长史尚未说话,僵持的当口,一名公主府的卫士却发现了自己识得的人:“胡猪儿?你他妈的竟然投降伪朝了?!”
胡猪儿自然是人的小名,被叫到名字的人恼羞成怒:“谁他妈投靠伪朝!咱们是有任务在身,叫你家这鞑子主子一通胡搅蛮缠,还有兄弟丢了性命!叫他把人放回来,咱们各自揭过,不然……”
明噶图学夏人语言已有一年多,虽然别人讲得快了,他仍不大听得懂,可“鞑子”什么的,他总是明白的。
于是脸一沉,呼喝一句,公主府的侍卫们竟将弓箭都收起来了。
那胡猪儿还当自己的喊话有用,踢踢马腹正要上前说话,忽见一条绳索迎面扑来。
他被套住了。
套他的就是他的故交,那人手上一使力,胡猪儿冷不丁被扯下马背,眼前的景物飞速倒退,接着便被几条大汉一同按住,三下五除二捆了个结结实实。
当真活像一只猪儿了。
他只是第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呢——明噶图闲来无事教公主府的侍卫们玩套马索,其中几个有天分的,便是在奔马上套狐狸也手到擒来,更莫要说端坐在马背上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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