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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国皇帝先前真是连觉都睡不着了——左近已经没有一个州县能派出军队来,更遑论从虎狼一样的燕军手上救下京城,眼看他就要困死在这里。
要么投降,要么饿死,总之大梁的二百年国祚是要断送在他手里了!
他甚至跑去太庙祭告列祖列宗,扑在殿中哭得像个八百斤的孩子:“朕究竟做错了什么?苍天弃朕,百姓离心,众臣无能,燕寇狼子野心!”
原先他只是想骂一顿这个辜负了他的天下,但谁想列祖列宗竟然显灵了,第二天,城下的燕军就都换了素服。
然后探子送来了消息,说是燕国皇帝死了。
梁帝差点儿跟着当场去世,待缓过一口气,确认这消息属实之后,他先是大笑三声,然后哭得比在太庙那一鼻子还惨。
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来人,传朕旨意,今夜大宴群臣,不醉不归!”
——他是真觉得自己得救了!派去燕国的探子都传回过消息,说叶清瞻和故去那位的关系很好,但跟太子、太孙都不亲近。所以,在老皇帝活着的时候,叶清瞻敢不救京城,擅自发兵侵害大梁,但现在他的靠山都倒了,难道就不怕朝廷跟他算账?
以梁帝自己看来:若是有个人,手里捏着一支能灭了邻国的大军,还跟自己不大亲近,更与自己同姓同族,很有篡位的资格,那他不宰了这人定是没法安睡的。
大家都是一国之君,想法大略是差不多的吧。
所以叶清瞻要是聪明,就该立时撤军回去。他还有四州之地,若是扎牢了篱笆,说不准不会被朝廷直接灭掉。
说不定,明儿一早,京城之围就解了!
等燕军一走,他立时就要将那些敢直接投降敌寇的官员百姓统统抓起来,能砍的都砍了,不能砍的也要好好吓唬一番才放回去。
他还要修造大海船,再也不能让燕军从海上登陆了!
对了,若是燕军跑得匆忙,没把那些移民带走,那可就太好了。他们可以让这些移民做奴婢!奴婢总是没有人嫌多的!
他打了一手好算盘,宫宴上亦与群臣提及自己的推断,大家无不赞同的。
一时间,满堂冠带,悉举宝杯,齐贺大梁国运旺盛,陛下实乃天相之人。在这样的赞颂声中,便连丝竹之音都分外悦耳,舞女们的丝袖下露出的桃花面也格外妩媚。
一道道已经有一个月不曾见过的精奢菜肴流水价送上来,更是给这场宴会增添了无尽的欢悦——等燕军退兵,他们就能再次得到整个大梁的供养,这些精美的菜肴,从此日日都能享用,再也不必在每一餐时都于回忆中红眼眶了。
而城外燕军中军帐里的叶清瞻,则将手中的密函递给帐中诸将,冷笑道:“皇兄方大行半月,大燕子民无不痛心疾首,贼子却……”
他说不下去了,语带哽咽,几乎要将两排牙咬碎一般。
诸将传阅那封密函,亦是个个愤恨:“他好大的胆气,这般关头,竟也有心办宴席?”
“他们还有多少粮食,竟能如此铺张?这一桌一貊炙——他请了上百大臣啊!”
“末将听说,城头楚军已然吃稻草了,和马差不多,他们这些人还……”
“可见贼人深恨先帝!”
“若是激起兵变才好!”
叶清瞻听着诸将的言辞,拍了拍巴掌,待众人安静下来,方哽咽道:“贼子定是料定,皇兄大行,燕地情势不稳,你我只能撤兵回去,他们便得救了——本王定不遂他们愿!且莫说京城中太上皇与大长公主主持朝政,陛下虽年少,但也是饱读诗书的圣君,定不致叫大燕混乱,便真如他们所望,朝中暗流涌动,本王也绝不撤军!”
大约只有一秒的静滞后,众将轰然齐呼:“不撤!”
这声音从中军帐中传出去,自有士兵们彼此打听将军们在喊什么,守在帐外的毅亲王亲兵便与他们如此这般地分说。
于是连寻常士兵们也纷纷气红了眼。
他们的圣君不在了,敌人却要心怀恶意地庆祝——他们凭什么要撤兵?南征以来战死的袍泽难道白白死去了么?这数年四州军民咬紧牙关攒下的钱物都耗在了这场战争中,难道就白白抛费了么?
还有,他们中不少人的家眷已然移居到大河以南了,不少人都已经分到了土地!军队撤走容易,百姓们怎么办?难道能把爹娘妻儿留在梁国,任这些连自己的百姓都不当人的猪狗奴役蹂躏?
有人跟着高呼“不撤”,声浪一波波传向燕军营地的各个角落,中军帐里的将军们听着,甚至有人当即便拍了胸膛,自荐带人攻城,今夜就要叫梁国的都城改个姓的。
军心可用,叶清瞻却没有松口:“不急,待咱们的人在他们京城里散布一番这消息再说。明早咱们列队,听我命令攻城。”
将军们皆满口答应,出去了却各自嘱咐所部,只道敌人既然如此不做人,那大军破城之日,就照例不用把他们的重臣高门当做人了。
而叶清瞻也没闲着。他自然有能在城里散布空气的人——今夜先传说燕国人要撤兵了,所以陛下与大人们都在欢宴庆祝,将那宴席的场景说得越奢靡越好,好叫守城的军士们相信战争的确快要结束了,使他们高兴那么一下。
顺便,也让他们中间一些比较容易想多的人,先酸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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