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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小姐要出家 第53节

      宴席设在花海附近,男女分席而坐,离得不远。
    她们到时,已有人入座,其中一名少女眼睛微亮,欣喜地招手,“夕珺!”
    “盼雁!”崔夕珺走到她身边位子坐下,亲热地挽住她,“不是说好坐我的马车一道来吗,怎么临时变了卦?”
    苏盼雁的笑容局促,含糊道:“嗯,有些事,便与其他人一道来了。”
    其他人?
    崔夕珺望向隔壁男席,不出所料地看见苏盼雁的未婚夫温如彬,便朝她揶揄地眨眨眼,“你们明年便要成婚了,怎的还遮遮掩掩?你大大方方叫上一句温哥哥,我绝不会取笑你。”
    苏盼雁的脸上不见羞涩,反倒褪去血色,撑起笑道:“夕珺,莫要开我玩笑。”她看向隔了一个位子的谢渺,讶然道:“谢小姐?”
    看来大家都很困惑她何德何能受邀来此。
    谢渺礼貌地颔首,“苏小姐。”
    不待苏盼雁多问,崔夕珺已主动解释:“她今年也收到了花朝宴的请帖,盼雁,她不懂这里的规矩,到时候有人问起,你只说她是我的表姐,其余的缄口不言。”
    苏盼雁点头,表示知晓,眼神仍时不时落在谢渺身上。
    谢渺打扮得当,不张扬,却亦是明眸皓齿,落落大方。记忆里,她总喜欢穿些鲜嫩的颜色,捏着软糯的嗓子,娇滴滴地往崔慕礼的面前凑。
    如今却……
    苏盼雁轻咬下唇,不得不承认,她忌讳谢渺。
    谢渺与崔慕礼没有血缘关系,却是言正名顺的表兄妹,同住在崔府,低头不见抬头见。不管崔慕礼态度哪样,谢渺都能光明正大表达情意,不像她,只是崔慕礼妹妹的好友而已……
    苏盼雁黯然垂眸,心思飘远。
    三年前,她在扬州的外祖家小住,女扮男装去书斋闲逛,意外发现一本早已失传的古书,她惊喜取之,不料有人先她一步行动——那人正是去扬州明辉书院走学的崔慕礼。
    她好说歹说,崔慕礼都不肯割爱,一怒之下,她将他痛骂一顿。谁知道第二天与表哥出去会友,竟然再次见到了他。她与他针锋相对,话里话外暗示他是个小心眼之人,没想到一朝走失,差点落难之际,是崔慕礼赶走狂徒,将她送回了表哥家。
    彼时,她十四,他十六,正是初心萌动的年纪。
    她能感觉到他待她有些许特别,哪怕只是零星的好感,便足以令她深陷其中,毕竟他在京中盛名已久,是人人都倾慕的存在。
    她控制不住地想靠近他,然而——然而——
    “菀菀。”温如彬提着一篮子新鲜樱桃走近,笑道:“这是我刚摘得樱桃,你来尝尝。”
    众人纷纷看向温如彬。
    他相貌英隽,气质温润,但许是身材过于纤细,看上去颇为羸弱。
    众人都知晓他与苏盼雁是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对苏盼雁一心一意,明年便要完婚。
    少女们心底艳羡苏盼雁的好运气,面上只笑不语。
    苏盼雁的态度恰到好处,不亲热,也不疏远,“谢谢温哥哥。”
    温如彬走后,崔夕珺翘着兰花指,捻起一颗红润剔透的樱桃,递到苏盼雁的嘴边,学着温如彬的语调,柔情万分地道:“菀菀,我刚摘得樱桃,你来尝尝~”
    苏盼雁神色复杂,伸手轻推她,“夕珺。”
    崔夕珺当她是害羞,谢渺却了然,她此时心里定不好受。
    一个是青梅竹马、温柔体贴的未婚夫,一个是怦然心动、才貌双全的世家公子,换做是她,也会纠结该选哪一个好不好!
    谢渺完全理解苏盼雁的五味杂陈,但她也要说一句,苏盼雁的运气不大好。
    前世她最终还是弃了崔慕礼,选择与温如彬成婚,但天不如人愿,两人和和美美不过半年,温如彬便遭遇意外,倒霉催地伤到了那什么——的根本,导致性情大变,不复往日柔情也就算了,竟还对青梅竹马的妻子大打出手。
    一对佳偶成了怨偶。
    苏盼雁忍了几年,本想用柔情感化温如彬,谁知道温如彬意外得知妻子心中另有所爱,嫉恨之下,施虐愈演愈烈。不堪忍受下,苏盼雁暗中求助崔慕礼,费足好大一番功夫,才成功与温如彬和离。
    若说她不惦念崔慕礼是假,然而可惜的是,当时的崔慕礼已与谢渺成了亲,她再想重温旧梦,也只能将爱意埋藏在心底。
    嗯,这是谢渺前世活着时的事情,待她一朝身死,说不定他们早已破镜重圆,坠欢重拾。
    这叫什么来着?拨乱反正。
    谢渺乐呵呵地想,也挺好。
    今生就更省事,她不会嫁给崔慕礼,苏盼雁最好也别选温如彬,就跟崔慕礼凑做一对,和和美美的成亲生子,幸福到老。
    完美!
    谢渺一声不吭的在脑子里写话本,期间,娇客陆续入席。
    一群容颜姝丽,衣着精致的妙龄小娘子们聚在一起,欢声笑语,娓娓而谈。
    能来花朝宴的均是京中高官之女,右相之女、工部尚书之女、光禄寺卿之女、右都御史之女,等等等等……
    谢渺看得清楚,在场的小娘子里,以右相之女辜幼岚地位最高。辜幼岚容貌美丽,性情娴雅,待人进退有度,满身大家风范。
    辜幼岚对崔夕珺有种贴心可亲的关照,苏盼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都是适龄婚嫁的少女,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京中贵族圈早有传闻,右相夫人看中了风华无双的状元郎,有意与崔家共结两姓之好。辜幼岚待崔夕珺的友好举动,不正是应验了传闻?
    幸亏崔慕礼因公出差,未来参加花朝宴。
    苏盼雁的心暂时放下,随之又是满心酸涩:他总要娶妻生子,辜幼岚貌美聪慧,出身高贵,与他甚是般配。自己有什么资格与立场去与辜幼岚争……
    崔夕珺没有注意到苏盼雁的异常,与辜幼岚聊得正欢,极为偶然间,会不经意往男席望去。
    谢渺尽量将存在感压到最低,不欲惹起丁点关注。
    两席渐渐满座,独有两二人姗姗来迟。
    少女高鬓挽金钗,容色艳丽,身穿石榴红金纹绣百蝶戏花坦领襦裙,腰系五彩宝石束带,华贵逼人。
    青年俊美夺目,身形修挺,黼衣方领,唇边一抹似笑非笑,长眸慵懒,随意一瞥,便叫人脸红心跳。
    俊男美女,瞬间吸引了全部注目。
    少女正是庆阳郡主,虽常年不在京中,却是鼎鼎有名的一位。她父亲是瑞王,母亲是西域公主,出身高贵无比。当今圣上膝下皇子众多,却无公主安康成长,便对瑞王之女极尽宠爱,太后亦亲自将她接进宫中教养,直到五年前才由她返回燕都。
    此番郡主到京,圣上早已言明,希望她往后能常在太后身边侍奉。话中的意思,不就是让她在京中择婿,永留此地?
    眼下周三公子跟庆阳郡主一同出现……
    众人暗暗咋舌,心道,一位是混世魔王,另一位亦是娇蛮跋扈的人物,这两人凑到一起,还不得把京城的天捅个洞出来
    第48章
    周念南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 中间略有停顿,又悄然移开。
    庆阳郡主察觉到他的走神,恼得扯住他的袖子, “周念南,你听到我方才说的话没?”
    周念南夺回袖子,不耐烦地道:“郡主, 大庭广众之下, 注意注意分寸。”
    “大庭广众又怎样?谁不知道你跟我好事将——”
    “郡主。”周念南眼神冷冽,微笑提醒:“祸从口出, 病从口入, 慎言。”
    几年不见, 他仍旧这般不识时务。
    庆阳郡主笑容顿凝,随即松了手, 自得笑道:“铁板钉钉的事情,你便是不愿又如何?”
    周念南懒得理她,顾自往男席而去。庆阳郡主眸中闪过薄怒,却能若无其事地道:“后日是我的生辰, 皇婶叫你陪我去逛庙会, 到时候记得来接我。”
    这句话,她故意说得清脆而响亮,众人都听得分明。
    她回过身,毫不避讳众人目光, 红唇轻斜,扶了扶鬓钗, 理所当然地坐到女席最中央。
    无论在哪, 她庆阳都要做最高调, 最受人瞩目的那位。
    事实也是如此。
    不多时, 她身边已聚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娘子,言语亲热,阿谀逢迎。连辜幼岚都暂时弃了崔夕珺,转头与她亲热地说起话。
    崔夕珺周遭瞬时冷清,她盯着被众星拱月的庆阳郡主,回想其与周念南定亲的传闻,指甲险些掐破掌心。
    这位郡主是出了名的骄横野蛮,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周三公子对她没有好感,但她偏偏仗着身份尊贵,要强迫周三公子娶她——
    苏盼雁多少察觉到她的隐秘心思,此刻见她满脸妒色,心底一惊,忙小声问:“夕珺,你还好吗?”
    她借此提醒崔夕珺莫要失态,崔夕珺敛了眸,紧跟着,隐含期待地望向周念南。
    正巧他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撞,崔夕珺不由心神怦然,忐忑转眸。
    他在看自己吗?莫非他也……
    周念南当然没在看她,他在看某个一直装瞎的姑娘。他好说歹说劝服了母亲,让她将谢渺加入花朝宴邀请名单里,到场一看,谢渺不仅没有欢喜鼓舞,反倒跟个影子似的,默默藏在崔夕珺背后。
    平时对他那么能耐,遇到大场面,却显得忒拘谨。
    周念南不着调地想道:啧,得多让她练练,免得以后扛不起侯府儿媳这个名号。
    *
    待右相夫人、定远侯夫人及其他贵夫人们出现,右相夫人简短致辞后,便由司礼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花朝宴行乐整日,节目诸多,精彩纷呈。
    先有百戏杂耍,吞刀吐火,险象环生。鱼龙曼延,虚幻多变,引人入胜。再有歌舞俳优,连笑伎戏,逗得人捧腹开怀,喜不自胜。
    席备八珍玉食,美酒佳酿,赏乐的同时亦没有亏待口腹。
    谢渺挑着将桌案上的素食都尝了一遍,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现下已到贵家小姐们大秀才艺的环节,她们自小学习琴棋书画,能歌善舞,通音晓律。或弹琴奏琵琶,或盈舞击花鼓,或一展歌喉,余音绕梁。
    贵公子们不甘落后,他们文思敏捷,能诗善词,挥墨成峰,引水辟涧……
    其中以辜幼岚的琴、庆阳郡主的舞及温如彬的画最为出彩。
    你问周念南?
    ……抱歉,周三公子懒得凑热闹,只想抱着酒壶喝酒,偶尔偷看某人几眼就行。
    定远侯夫人暗暗气结,转念后,难免黯然想道:南儿生性顽劣,不知他那早夭的二哥,是个什么样的脾性……
    她闭了闭眼,压下胸口钻痛,用余光看向谢渺。若说第一次见面,对谢渺是漫不经心地打量,这次她倒是认认真真端详。
    满场热络里,她安静地伫坐。她的出身过低,低到不该出现在这里。然而她神情自若,杏眸清澈,似乎不为这世人的喧闹所染,自成一片天地。
    一如上次,出人意料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