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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气小娘子 第22节

      不是说来福客栈是个破旧客栈,总是找不着人吗?他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
    这份懵逼到了掌柜那里就更添几分,掌柜也就是陆大笑眯眯看着于学鸿,干脆利落道:“欢迎郎君选择来福客栈,我们客栈有三种房间,天字号房二两银子一天,有单独的卧房和堂屋。地字号房间有大小两种,大的一两银子一天,小的八百钱一天,都有单独的卧房。人字号房有三种,分别为六人通铺,八人通铺和十人通铺,价格对应为三百钱、五百钱和六百钱一日。来福客栈还给客官们提供单独院落居住,院落里有婢子和仆从伺候,所有房间一次性付清十天费用都赠送两天免费居住,郎君是现在选择,还是让跑堂先带您去看看?”
    于学鸿:“……不用看了,我要地字号房,小的就可以,先,先付十天的银钱。”
    他算学学的还不错,一次性付十天的房钱,等于每天才六百六十钱一天,比师兄说的七百钱还要便宜。
    如此一来,省下的银钱他可以拿来买点好的吃食,也可以给家人买点东西回去。于学鸿听掌柜的说完,莫名觉得妥帖备至之余,暗自决定,就算是来福客栈的居住环境再差,他保证自己也不会嫌弃!
    谁知道,等跑堂领着他上了二楼,推开房门后,他没有嫌弃,他只是目瞪口呆在了门口。
    第29章 哪儿呢?
    来福客栈并没翻新,即便打扫得非常干净,从里到外也都透露着岁月留下的磨旧感。
    林蓉很早就清楚,除非将客栈关掉,重新把所有房子推倒重建,否则这是避免不了的,可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没这个必要。
    好在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后世还有人专门做磨旧呢,只要屋里所有东西看起来都充满岁月的魅力也就是了。
    所以于学鸿一进门就发现,深木色高脚凳上,摆放着两盆万年青,一扇同样颇有岁月感的深木色屏风将床榻和净房分开。
    他看不见净房内都有什么,却能看到木头边缘仿佛磨出包浆来的床榻上,整齐摆放着深蓝色被褥,枕头是同色方形枕,被子到达枕头边缘被折叠往外翻了一掌宽,与枕头整齐又严丝合缝铺开来。
    容人往床上躺的方向,掀开一个整齐的三角,一朵盛放的蔷薇和同样磨旧的木盒被放在米白色床单上。
    床头摆放着客栈里常用的柜子,可柜子上摆放着米白色镂空花纹的盖巾,上面立着一排高低错落的圆柱状蜡烛,正幽幽燃烧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床榻另一侧靠近窗口的方向,摆放着书桌和美人肩椅,椅背上放了个奇怪的弧形木块,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往里走,隔出来的小小净房内,摆着旧铜色的铜盆架,架子上还挂着两个小小的盒子,盒子里有一块褐色的东西,还有个小巧瓷瓶,瓷瓶旁边摆着一把小巧的刷子,再往旁边去是镂空形状的椅子,盖着盖子的竹编筐和浴桶。
    “欢迎郎君入住来福客栈,为了欢迎您的光临,我们主家特地为您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跑堂指着床上的木盒道,“铜盆旁边是香皂,您用来洗手、洗脸或者沐浴都可以,瓷瓶中是牙膏,这刷子是牙刷,用牙刷沾上牙膏洗刷牙齿,可以保持口中清新干净。需要浆洗的衣裳您可以放在竹筐内,我们每天都会有人来收,客栈可以帮您浆洗,每次只需要收取两个铜版。”
    随后跑堂掀开那镂空的椅子,露出下面的木桶:“这是夜香桶,我们客栈正在想办法让客人们可以在屋内如厕,如今只能是晚上用,清晨会有人过来收取。”
    于学鸿听着跑堂滔滔不绝介绍着屋里的东西还缓不过神,实际上如今房间内的改造更多是用于从润物细无声的便捷上,整体还是来福客栈原来的模样。
    可这屋里就是有种金碧辉煌,整齐又优雅的感觉,无处不在的清香更让人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最关键也是让于学鸿目瞪口呆的点,在于进门后,在屋子中央的餐桌上,放着的那盏如意纹铜灯盏。
    这灯盏上面立着银色半弧状的灯罩,那灯罩像是花瓣一样从中间往外分开,分成了四个竖起来的半弧状灯罩,将四根蜡烛笼罩在其中,映亮了屋内所有的角落。
    不知道是天还没黑的缘故,还是这灯真的太亮了,屋内甚至比起半下午时候阳光映射进屋内时毫不逊色,还更添几分朦胧银芒。
    “你确定……这是,这是地字号的房?”于学鸿缓过神赶忙问跑堂,可别是走错进了天字房吧?他可付不起那个银钱。
    话说他恍惚中还忍不住想,这叫……环境很不好?颍州府的其他客栈到底得奢华成什么模样?
    大部分学子走上科举之路,除了为实现心中抱负,更多也还是想为家里改换门楣,让家人们都能过得更好。
    于学鸿长到十八岁,这还是头回来府城,原来不好的都已经是这般模样,那他一直以来所为之奋斗的,比他想得还要更值得无数倍。
    这让他心头忐忑和迷茫尽去,黝黑的眸中只剩下了坚定和熊熊斗志。
    跑堂的回答在这斗志火焰上又洒下一把热油:“郎君说笑了,这确实是地字号房,您可要先洗漱一下松缓下筋骨?有什么需要的,您随时拉床头的铃绳叫我,我随时等候为您提供服务。客栈里还为学子们提供专门的营养餐,朝食是免费提供的,午食和晚食都是五个铜板一份,您需要的话,可以到大堂去用,添一个铜板我们也可以给您送到房间内,并且负责打扫。”
    “好的,我自己下去用吧。”于学鸿还是不太习惯这种殷切备至的服务,说实话他娘亲对他都没这么妥帖呢。
    早就习惯了事事自己来的于学鸿送走跑堂后,立马从背着的竹筐内拿出要看的书,往书桌前坐下。洗漱等用过晚食后也可以,有时间他还是多看几本书,也不负这么明亮的环境。
    一坐下他立马就感觉出来那木块的妙处,基本上常年看书科考的学子,端坐在书桌前时日久了,甭管是腰还是肩颈都不会太好。
    他走了那么久的路,左肩胛骨早已隐隐作痛,腰也不是很舒服,他是打定主意要忍忍的,可坐下后,他刚往椅背上靠过去,就忍不住轻吁出声。
    那木块的圆弧状面上,有几个不规则的凸起,于学鸿还以为是木料的问题,可等靠上去才发现,那凸起正好按压在他后腰穴位上,而隔着这木块,他脖子靠在美人肩上时,横着的椅背条上也有几个凸起,正好按压在后脖颈。
    于学鸿从来不知道,原来靠在椅子上会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情,他勉强看了几行字,实在是忍不住,放下书先去洗了洗手。
    这一洗手,那铜盆中乌黑的水和他几乎跟手腕变成了两个颜色的手,又让于学鸿愣住了。
    带着惊喜他又试了试牙刷……他不想等用完晚食再洗漱了!他想现在就洗!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着自己干净的手和脏了吧唧的胳膊,再想想同样脏兮兮的身上,还能无动于衷的。
    可在这之前,他还是忍住去拉铃的冲动,先拿起了床上那个精巧的木盒,他实在是好奇客栈送了什么小礼物给他。
    掀开盒子,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一块带着福字的艾草味儿香皂,一块跟跑堂腕子上差不多样式绣着福字的米白色棉巾,一个半巴掌大的木瓶,因为木盒并不算大,里面的东西也都是小巧精致的紧。
    只是于学鸿带着惊叹将东西拿出来后,才发现棉巾底下还放着一把木梳和一把牙刷,上面都刻着福字。
    他本来就觉得那牙刷和香皂好用,还想问问从哪儿能买到,好带回去给家里人也见识一下呢,没想到客栈一开始就把东西送给他了。
    他用手拽了下床头的绳子,心里惦记着,回去一定要问问师兄,这来福客栈到底是哪儿不好啊?
    拉过绳子跑堂很快就上来了,依然是那个带着笑容的小郎,听于学鸿局促着说想要先洗漱,他眼神中闪过了然。刚进陆家的时候,用香皂洗过手,他们也都是这么迫不及待的洗澡的。
    跑堂带着人很快将沐浴要用的水给提了上来。
    “郎君洗漱完以后,直接把浴桶边上的盖子打开便是,水会自动流出去,您就不用管了,每天都会有人来为您清理浴桶。”跑堂指着浴桶靠近墙侧的地方道。
    虽然如今林蓉还没能解决管道的问题,但是从楼上把水倒掉还是可以的,她让陆五从竹根山运来了许多竹子,在每间房靠近浴桶的墙面上开了个口子,用竹管和少量鱼胶将墙面和浴桶连在一起,顺着墙面一直垂到客栈后院里。
    打开中空竹管的木头塞子,水能自动从竹管内流到客栈后院的几个大木桶里,负责将水处理掉的阿徐和阿达,只需要将木桶搬到车上,拉去府城护城河的下游倒掉就可以。
    于学鸿带着近乎赞叹的情绪,很快将自己从里到外洗了个干净。
    香皂用过后,身上的干涩感能够让人很轻松用瓜瓤将身上的灰给搓下来,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身上那么多灰,第一遍那黑乎乎的水虽然能在房间内放掉,他都忍不住羞得脸颊通红。
    等换上干净衣裳下楼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于学鸿总觉得自己浑身都轻了好几斤,这让他几乎是脚步发飘进了大堂。
    痛快递出去五个铜板,跑堂立刻就端了一份晚食上来。
    这份晚食被放在长方形的木头盘子里,木头盘子被挖出了三个小正方形,里面放着两荤一素三个菜,菜旁边是个小巧长方形,里面放着汤勺和筷子,而在木盘左侧还有两个圆形凹陷,严丝合缝卡着两个瓷碗,瓷碗里是菠菜蛋花汤和米饭。
    于学鸿尝了两口,说实话,比他想得好吃太多了,虽然这一碗米饭不够他吃,可就着热汤再吃几个家中带来的馒头,也足够他吃的很饱。
    更别说那闻着就特别香的酱肉里还有色泽鲜亮的汤汁,沾着这汤汁,他都能多吃俩馒头。
    用完这什么营养餐后,跑堂立刻端上来一杯散发着幽幽米香味儿的……茶水?于学鸿说不上来,可是喝着确实是清香又解腻的,来福客栈好多东西,跑堂说的很多话都叫他觉得新奇不已。
    他喝着茶打量了一下客栈,周围都是些或满足或一脸梦游样子用膳的学子,这让于学鸿更疑惑,不是说餐食基本上等不到吗?可这会儿他发现,基本上付完铜板,立刻就能得到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餐食。
    不等他想明白,外头就冲进来一个小郎,是于学智的仆从阿准。
    他擦着满头大汗匆匆跑进来,于学智听说府城如今有种用来洗漱的物什叫做香皂,非常好用,几乎人人都在讨论,命令阿准给于学鸿传信儿的功夫买些回去,顺便再买点餐食给于学鸿送去,免得他吃不上饭。
    阿准想着他们安顿下的时候并不算太晚,先去把新鲜物什买了,再来给于学鸿报信也来得及,毕竟他听说过来福客栈客人少,干活儿的也少,没那么容易能安顿好。
    没想到买香皂的地方排队排得特别长,阿准拿到香皂后,紧着往这边跑天也黑了,只怕是于郎君要饿狠了。
    虽说于学鸿不在乎这个,可他一个当仆从的,事儿没办好,回去了郎君要怪罪的。
    所以阿准进门风一样从于学鸿面前跑过去,拉着跑堂问:“敢问可有一位叫于学鸿的郎君在您这里打尖儿?”
    伸着手眼睁睁看着仆从奇怪瞥他一眼跑过去的于学鸿,略有些尴尬的放下手,轻咳一声:“阿准,我在这儿呢。”
    仆从听见声音回头,左右扫视了一圈,哪儿呢?
    第30章 下巴都要惊掉了
    阿准是一直跟在于学智身边伺候的仆从,其实对跟郎君一起读书的于学鸿是很熟悉的,不至于说认不出人来。
    之所以没发现于学鸿,不是于学鸿变了样子,而是——
    “于郎君??”阿准看着走过来的于学鸿,下巴都要惊掉了,“您这是涂粉了?”
    真的不怪他没发现于学鸿,匆忙跑过来的时候,阿准下意识就已经从招子里把这个肤色给刨除了。
    阿准中午时见到的于学鸿还是穿着褐色圆领宽袍的灰扑扑模样,这会儿就变成了绀色交领斜襟长袍的麦色小郎君,说没擦粉谁信啊!
    以前没发现于郎君这么……娘皮唧唧的,阿准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提着给于学智买的香皂和路上买的熟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啥。
    于学鸿倒是没不好意思,在乡下地方呆着,只有夏日里能每天冲洗下身上,最多拿草木灰搓搓。日积月累下来,说泥腿子没有白的,也不光是晒的,实在是没条件更干净。
    “走,去我房里说。”看着自己也是头回见的肤色,他忍不住抿唇笑着拉阿准回房。
    阿准:“……”他鸡皮疙瘩莫名更盛了些,有点不想去呢。
    于学鸿可不知道阿准脑袋瓜里已经开始唱大戏,路过跑堂时,他想到阿准忙着过来估计还没用晚食,再想想省下的银钱和一路上于学智对他的照顾,于学鸿递出去六个铜板:“麻烦送一份晚食到我房里,不知道那个……茶水能不能来两杯?”
    “好咧,郎君请稍等,一份营养餐,一壶大麦茶,马上给您送到房里。”跑堂喜笑颜开接过铜板。
    娘子可是说了,餐食就是五个铜板一份,送到房里既然辛苦的是他们,那多出来的一个铜板就是他们的,不管多少份儿都是。
    阿准磨磨蹭蹭跟着于学鸿进了屋,就没工夫再想乱七八糟的了,张着嘴巴看着屋子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阿准跟着于学智炮的地方多一些,光是跟于学智来府城就好几次,论眼界阿准还要更强些。
    可即便是眼界高一点,看见那盏银月灯,那床,那书桌,那莫名其妙的椅子,都叫阿准有种自己头回进城的错觉。
    “于郎君,来福客栈餐食估计要等很久,郎君让奴……”缓过神,阿准梦游一样刚要递出去自己从玉门街买的胡饼,门外跑堂就进来了。
    “有事儿您拉铃,我们十二个时辰为您提供服务。”跑堂利落放下餐食,笑着躬身说完,轻轻关上了门。
    阿准看着有肉有菜有汤的木盘,表情麻木说不出话来,别欺负他没住过来福客栈,来福客栈啥时候上餐食这么快了?
    “恒兴已经安顿好了?住在哪家客栈?”于学鸿替阿准倒了杯茶,笑着问,“以前我没来过府城不知道,原来府城竟是如此繁华,连最次等的客栈都如此骄人惊叹,我真想看看恒兴住的有多好了。”
    阿准:不,你不想看。
    想到在他出门前,草草沐浴过后,正读书等客栈把餐食送过来的自家郎君,阿准愈发沉默。
    “你跟他说,我明天过去看看他,府城里的客栈实在是太叫人惊奇了,主家还送了我香皂和牙刷牙膏作为礼物……哦对了,恒兴没收到吗?以前怎么不见他用呢?”于学鸿还有些兴奋,“而且这里的餐食真的一点都不差,我刚刚吃过了,你尝尝,听说朝食不要银钱呢。”
    阿准:以前,哦以前也没见过香皂啊,牙刷牙膏是什么?
    他默默将木盘中的餐食用完,看于学鸿非常自然拉了拉床头的绳子,跑堂进门三下五除二将屋里收拾干净,还拿着个瓷瓶倒了点清水在银月灯的弧形罩子上,空气中很快弥漫出一股清新的薰衣草味儿。
    跑堂笑着道:“主家说这个味儿能防蚊虫,若是郎君不喜欢,还有艾草味儿的。”
    等于学鸿笑着送走跑堂后,阿准立马正气凛然站起身抢先道:“于郎君,明日还是我们家郎君来看您吧。奴觉得您和郎君关系这么好,自然还是得住在一起更好些,所以我们郎君明天看过您,就跟您一起住在来福客栈了。”
    于学鸿想起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的族弟,感觉阿准肯定是疯了。
    阿准也不解释,他还急着回去跟自家郎君说说这里的好处呢。
    他挤破头才抢到的香皂,在来福客栈不但人人能用,还能当做礼物送给客人。再看看几乎去了一层黑皮的麦色小郎君,以他对自家郎君的了解,于学智肯定会非常愉快地克服自己的惫懒。
    不只是阿准一个人如此觉得,还有十几天就要进贡院了,离得远的学子很多都已经来到了府城,离贡院近些的客栈大都是人满为患,连来福客栈都住进来不少学子。
    本来住在来福客栈的学子要么是实在抢不到更近的客栈了,要么是囊中羞涩,反正都是不得不选择这里,也都做好了吃苦的准备,谁知道苦是一点没吃着,惊吃了不知道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