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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云河且跑且跳,一阵小旋风似的奔到院门口,才发现铁门竟被锁了。
她拍拍脑袋,哦,忘了继母有每天收工回家先锁门的习惯。
还有哪里可躲?院子不大,堆满了杂物,还挂满了渔网,根本无处下脚。
身后的晾衣棒夹着风声而落!
沐云河转身,横架起手中的大扫帚——只听哐当一声,大扫帚斜飞出去,震得她幼嫩的双臂生疼。
继母怒不可遏:“还敢还手?今天我一定要把你打死!”
说着又举起晾衣棒,准备劈头再打,而沐云河趁她抬手的一瞬间,从她腋下像尾小鱼似的滑走了。
沐云河又钻回了屋里。
婴儿的哭嚎声立刻灌满了她的耳朵,背后则是继母魔鬼般的怒骂声:“好啊狗娘养的小兔崽子,看你这回往哪儿跑!”
咔哒一声,继母进屋,把门上了闩。
乍一看,往屋里跑是自寻死路,可沐云河早就想好了出路。
果然,她那小弟所躺的床靠着一扇小窗,那小窗是半开着的!
在继母反应过来之前,沐云河已经踩着床上干净的地方跃向小窗,一把推到最大,像小猫一样钻了出去!
继母追到窗口,探出小半个身子来,大声咒骂,却鞭长莫及。
这小窗如小井,只容小孩子通过,大人的身子是说什么也钻不出的。
这下,沐云河也不急着跑了,回过身,看继母半个身子卡在小窗里张牙舞爪。
她歪着头,露出无辜的神气来:“你头发上是什么呀?”
继母听了这话,条件反射地一摸头,却是从头发上摸下一团黄黄的糊状物来。
可不就是她宝贝儿子的那啥,登时被气歪了鼻子,目光里喷出火来:“我x你x了个x!你给我过来!看我不把你撕了!”
手还一个劲往外伸,想够沐云河。
沐云河站在距离那只爪子小半米的地方,装模作样地捂住耳朵,作出很害怕的样子。
语气却挑衅:“撕了我,回头怎么和爸爸二哥交代呀?”
继母一愣,指着她:“你给我等着!”
说着就从窗口退进去,看起来是准备绕路过来抓她了。
沐云河怎么可能留在原地,早就迈开两条灵活的双腿逃之夭夭了。
离开了那个让人窒息的小屋,沐云河顺着坡道一路往下走,怕继母追上来 ,又转进了一条别人家门口的小道。
熟悉的路,熟悉的景,都是她儿时走过无数遍,看过无数遍的。
黄沙岛的夕阳很美,霞光漫天,把这些旧式建筑的屋角都涂上了镀金般的光芒。
她慢慢走着,二十多年前的,属于上辈子的童年记忆,清晰又痛苦地浮现了出来。
黄沙岛是散落在南方近海的一座小小海岛。
到20世纪90年代,岛上数百户居民绝大多数仍以捕鱼为生。
沐家也不例外。
沐云河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是一母同胞。在她六岁的时候,母亲离开了小岛,父亲再娶,又生了个弟弟。
三姐还在家中时,沐云河的日子还是挺好过的,就像一般无忧无虑的女童那样,自己找东西玩,去学校上课。
自从三姐嫁了人,一切都不对劲了。
父兄仍常常出海,继母则每日早出晚归地去码头忙活,照顾小弟的任务便落到了年仅十岁的沐云河身上。
为了照顾小弟,家里决定让她辍学。
沐云河在学校的成绩很好,可大人做的决定,她不敢反抗。
此后的日子里,她一边带弟弟,一边看各种科目的老课本。等到书上的内容烂熟于心,实在看无可看,又开始练字,拿一截小铅笔头,把课本上的印刷体文字描了一遍又一遍。
这一天,她练字入了神,没有注意到小弟拉了,没能及时更换尿布。恰巧这天继母回来早,看到床榻上的斑斑点点,便抄起屋角的大扫帚,活活打了她两个小时。
打完了,小小的女孩子就站不起来了。
站不起来,被骂矫情,一把提溜起来扔在院子里,还没有晚饭吃。
后来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还是起不来。等二哥出海回来,不顾家里反对坚持带她去看医生,但为时已晚。
医生说伤着神经了。
后来能走了,腿也瘸了。
自此之后的每一天,她都拖着一条不能独立支撑的腿走路,再也没有跑没有跳过。
她恨继母吗?当然是恨过的,为了这条腿,为了无数的侮辱和谩骂,为了她想上不能上的学,不想带却被逼着带的弟弟,为了想吃却从没有吃到过嘴里的好饭好菜。
但是恨久了,就麻木了。
恨有什么用呢?
更何况,人性的恶处总有一峰比一峰更高。
当其他恶人出现的时候,她觉得继母也不算什么。
即使身在此刻,她已经回到了童年的渔岛。想一想上辈子的遭遇,依然窒息。无论是少女时被最好的朋友诬陷以致名声败坏,还是后来被信任的大哥哥一步一步骗向不归路……
今生,仇人又要相见了。
如果按照原定的轨迹,他们依然会在她身上留下屈辱的痕迹。
可是现在已经改变了不是吗?
老天给了她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现在她只有十岁,双腿完好,能跑能跳。她在所有人眼里还是个老实懦弱的乖孩子,还不是众人嘴里的“瘸子”“小偷”,也还没有被那个恶魔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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