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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云河老老实实回答:“刚洗的。”
不老实也不行呀,衣服还湿着呢。
秦翠蓉扫了她一眼:“等我快回来了,才洗。”
只见小姑娘攥着衣角,偷偷观察着大人的神色,扭捏地说:“对不起,白天的时候忘了。”
秦翠蓉轻笑一声,没有进一步追究的意思。急着去看她一天没见的儿子。
沐小弟在刘三婶家待了小半个下午,被照顾得很好,此时面色红润,眼神炯炯,嘴角依然习惯性地吹着口水泡泡。
秦翠蓉一把抱起儿子,做怪腔逗着:“毛毛,想不想我?”
沐小弟一巴掌拍在秦翠蓉的太阳穴上。
嗯,好像也不是很想。
沐云河偷笑,从角落里找了双她二哥的塑料拖鞋套上,跑到门口的木架子上翻秦翠蓉刚刚带回来的袋子。
刚才她已经闻到了肉的味道,一打开果然,透明的塑料袋里装了几块红色的猪肉。
“妈妈!你买肉了呀!”沐云河欢天喜地地喊。
秦翠蓉条件反射般露出警觉的神色:“不是买给你吃的!”
沐云河心里给她继母比了两个倒过来的大拇指,脸上却渐渐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眼中泪花闪烁。
她也没说话,只缩回了手,揉了揉鼻子又揉了揉眼睛,乖乖坐回了小凳子上。眼睛盯着课本发愣。
秦翠蓉虽然面上不为所动,仍抱着儿子哄,但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后悔这句话脱口而出得太快。
虽然这是她的心里话,生怕女孩儿看了肉以为有好吃的。这肉她买的也不算多,若给她吃了大半,那毛毛和自己吃什么?
这肉岂不是白买了?
但心里不得劲是因为,她也知道,之所以今天有钱买肉改善伙食,全因为早晨刀疤子让人送来的鱼。
这事,不仅她知道,这女孩儿也知道。
秦翠蓉就是这样的性子。
如果这女孩儿蹬鼻子上脸指责她,说是全亏了她家里才有钱买肉吃,那秦翠蓉恼羞成怒,宁愿把这肉砸地上碾几脚,也要操起扫帚把这小畜生的腿打断。
但如果小女孩不声不响,是这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她反而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恶。
这小孩儿她倒也了解,虽然不够伶俐能干,性子也不爽朗,但像别家小孩那样到了年纪就要和大人做对,那是没有的。
晚上秦翠蓉烧饭,给毛毛做了个肉糜炖蛋,又做了一盆红烧肉,外加一个杂鱼汤,两碗糙米饭。
沐云河勤快地打下手,菜还没做好,碗筷都已摆好了,毛毛也抱到桌边了。
秦翠蓉端着最后一盆杂鱼汤上桌,看着眼前嗷嗷待哺的一儿一女,忽然心头生出了一丝幸福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她看着沐云河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小姑娘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怎么一下子这么懂人情了?
吃饭的时候,这孩子也知道规矩,不乱伸筷子。还是秦翠蓉心里不好意思,给她夹了几块红绕肉。
刚吃完饭,小姑娘又腾腾腾跑去洗碗,十分主动。
之前秦翠蓉不大叫她收桌子洗碗,因为怕她偷吃。可小姑娘像是能看透她心思般,还有剩菜的碗不动,只把空碗都拿走了。
有了片刻闲暇的秦翠蓉坐在屋里,听着灶台间传来的洗碗声,看着旁边满床爬的儿子,觉得有点不真实。
她过去一直觉得这沐云河是个讨债鬼,可今天这样一看,竟像来报恩的?
一晚太平。
夜里洗漱后,沐云河睡上了她的木板。
这是她前生睡了十多年的“小床”,两块挡门的木板并排放在两条长凳上,搭出了一个可以睡觉的空间,便算做床了。
上面一条脏兮兮的破毛毯。
沐云河前生睡过各种各样的床,卫生状况不行睡一晚腿上被虱子咬了的也有。但要论简陋,还是没有比得过这张的。
屋里很快响起了秦翠蓉的打呼声。
虽然身体挺累,但沐云河不大睡得着。
越是夜深人静,无数的前尘往事才越汹涌地淹没了她。
她觉得很不可意思。
重生了,回到10岁,那今后就真的一切重新开始了么?
她想起了在看守所里的104个日日夜夜,想起了在法庭上张牙舞爪的儿子。
相云翔。
她儿子的名字。
他还在她身边的时候,乳名叫文文,因为她希望他将来能有文化,做个读书人。
再次相见的时候,他已经是高中学生相云翔,即将高考却不好好学习,眼看没有上正经大学的希望……
她不愿回忆那一天,她为了制止儿子的恶行而把花瓶砸向他。
那一瞬,沐云河是起了杀心的,她想亲手结束这一切,然后陪儿子去死。可能是砸歪了,也可能母性让她手下留情,孩子经救治后转危为安,她自首进了看守所。
这些事,清晰得就像刚发生的。
可现在,她却睡在了黄沙岛上童年的家中。
如果真的一切重来,就不会有相云翔这个人了。
说实话,她曾经那么恨相天逸,到后来,对他的感觉却也淡漠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心牵绊在儿子身上,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怨,有多少怨就有多少爱。
可是如今,这些都要随风而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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