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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没有继续说得太多,九宫山的罗公远是他的师尊,背后议论师长总不是一件好事,洞渊派的叶法善则是天下皆知,他也不必多言。而至于和尚,他就更是谈也不谈,仿佛提及了他们,就是对自己身份的一种背离。
他说了这么多,陆千秋也稍微说了下自己的事。他的惊蝉剑是他家里的一位长辈所赠;最初的剑法是来自于夜雨阁,这是一个在北周时期建立,又在北周时期覆灭的三流的小势力;他家里的家主脾性不好,这一次出来也有逃离那些复杂关系的意思。但他说的更多的是他这一路上的见闻,他认识的所有的朋友,不论是哪一位,何种的身份,他都是笑着说的,令张九龄颇为惊奇。
他们在这里相交了三天,三天过后,张九龄从师门那里得到了他们飞鸽传来的消息。洛阳之中再起变化,女帝毙杀净土宗善导之后,终于回转过来,要将一众策划了此次事变的小人们一网打尽。首先要处置的,就是从皇宫之中抓捕出来的庐陵王李显,而随之其后,就是要推举李显为帝的五位大臣。
他们俱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支柱,其中更有女帝自己提拔上来的臣子,这一次的背叛,简直是让女帝怒火冲霄。
张九龄没有隐瞒陆千秋,这本就是一件即将传遍天下的事,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这边总会得知。他向陆千秋道歉,称自己得到师门的传召,必须要在此刻赶回去。陆千秋就更是没有相拦,在相别之时,张九龄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根白玉笛赠给了他,陆千秋沉思了一会,送予了他一块玉玦。
此玉色如羊脂,晶莹剔透,置于阳光之下,更是隐约可见得其上刻有一个端正的“楚”字。
张九龄直觉此玉不凡。但他也没有犹豫,笑着将之收下以后,他身形翩飞,白色的身影犹如飞雁一般,从窗口之处踏出,再然后,就展翅而飞,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陆千秋目送着他离开,他举起酒杯,过后,一口将之饮尽。
…………
庐陵王府,李显被下诏入狱以后,他的王妃韦氏与子嗣也都一起被打入大牢,在女帝没有下达处置命令之前,所有人俱都不能逃脱。不仅仅如此,还有更多的大臣也一齐被□□起来,刹那之间,朝堂上都空上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是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明显女帝这一次已经下定了狠心,就算李显是自己剩下的唯二的儿子,也不能令她软下心肠来。她原本在此之前已经与李唐的宗室缓和下关系,在继承的问题上,就更是被前宰相狄仁杰说动,有了要立李姓子嗣为后任的心思……但这样的一切,都在法明送上那本《八十华严》译本后被打乱。突破天人,就是突破天地给人立下的界限,不仅在力量上,就是在寿命上,也会得到一个极大的提升。
便如同太宗时期的玄奘法师,世间有过传言,说这位传说人物现在依旧还在世。曾有人道,在最后的那个时刻,这位法师褪去凡体,升华肉身,白须脱落,头皮再生长出青丝,他眼眸凝聚神光,肌肤回复光泽,齿摇而落,却再生新牙,其唇红齿白,犹如初生稚子,惊呆了一众人等。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成仙。
女帝很显然,她想要再活一世。
可一个长寿的皇帝却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所接受的。她的子嗣、她的侍从,还有忍耐在她高压统治下的臣子,没有一个人想要屈从于她接下来令人无望的统治。这一次的发起者,准确来说,是整个朝堂和李姓宗室的一次挣扎,并且与臣子相比,李姓宗室显得更为迫切。
但他们最终还是低估了女帝。她太久没出手了,所有人都已经遗忘了,她最初是如何登上的九天榜第一,当年的血色再一次在这皇宫当中绽放开来,所有人的心都被冻结起来。
整个天下也仿佛染上了昏沉的颜色。无数的士兵追捕着净土宗的余孽,鹤羽楼的杀手生意完全停摆,最后一位不知名的刺杀者就更是被翻天覆地地搜捕,人们的日常都被搅乱。这样的一场事变,所造成的后果,是全天下的动荡。
陆千秋行走在路上,他看过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也深刻地了解到了女帝的疯狂对于所有人、乃至于一名普通人的影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影响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愈发加剧起来,渐渐的,已经有了滑入深渊的趋势。
一只灰色的鸽子从天上飞落下来,和上一次的那只不一样,这一只似乎是吃得多了,稍微显得有些富态,但它的眼睛也一样是黑豆豆的模样,它停在他的肩膀上,伸出自己的腿,让陆千秋好将那装信的圆筒给解下。
陆千秋摸了摸它,变戏法一般变出一捧荞麦来。就算同是鸽子一族,每一只也都有自己的喜好口味。灰色鸽子同样蹭了蹭他,然后才开始进食。
陆千秋一目三行地看完,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身边的同行人好奇地望了过来,有些不解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说起来,用信鸽传信是他早就听闻过的事,可真要看到,这还是他的第一次。他的父亲想要他入仕,以振已然衰落的门第,但他却更为喜欢畅游,希望能找到如古时燕赵慷慨之士那样的朋友,彼此间弹剑而歌,也算是他一时的所愿了。
陆千秋叹了口气,他目视着远方的天际,仿佛是在看那些他还没能到达也终将不能到达的地方:“看来我只能走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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