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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重要

      死神统治着世界,统治死神的则是爱情。
    ——《一本浅蓝色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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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弃之地一天天都在变化,梁小夏刻意控制的反差气候温和湿润,使这片原本荒芜干燥的土地上终于长出了植物,稀疏略黄的草下,偶尔还有一两只兔子前后脚搭着蹦跶,飞快地找到地洞躲起来。
    时俟巨大的身体落在白弦塔远处的土坡上,纯黑色的,比白弦塔大几百倍的身体像一座矿山,一动不动,老老实实地定在地上。巨龙金黄色的大眼睛睁着,看着梁小夏,一眨一眨,委委屈屈的,不停表达自己想要动弹一下的愿望。
    梁小夏安抚地拍了拍时俟的新身体,靠在镜月怀里,闭着眼睛,抿紧嘴唇,心中反复权衡后,终于还是从口袋里掏出艾莎留下的石球,紧紧握在手心里。
    “镜月,我杀了琉卡。”
    梁小夏很诧异地听到自己的声音,非常安静的在镜月怀里响起。
    这次,她的理智比她的情感先做出选择。她不想心安理得地享受镜月对自己的温柔,却隐瞒他如此重要的事情。
    因为喜欢,因为在乎,所以才无法独自欺瞒。
    镜月放下了梁小夏,接过她手中的石球,如同被石化般举着手臂,愣在了原地。
    他站在遗弃之地的红土上,被风吹着也不觉得冷,头发在脸侧翻飞。他的眼睛里,再容不下别的东西了,他的世界中,只剩下那个石球能够唤起他的注意。
    梁小夏看着镜月的失神的样子,心中闷闷的钝痛,她将受伤的手腕抬高,试图从镜月的眼中重新找回熟悉的温暖,却只获得一双黯然无光的眸子,盯着那颗石球,什么都不说。
    那双眼睛里,再没有她的身影了。
    可笑她还以为镜月对她真的是珍惜的,特别的,有感情的。
    “镜月,”
    梁小夏鼓起最后的勇气,很艰难地开口,嘴里涩涩的:“琉卡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
    ……是不是真的是你所爱,是不是重要到比得过我……
    镜月没太犹豫,淡淡说了一句“是”,手指在石球上摩梭着,连头都没有抬。
    梁小夏握住了被折断的手臂,眼眶红红的,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很安静地捡起已经没有宝石的时俟,抱在怀里,孤零零地踩过长出稀疏的矮草,踩过碎石与红土,走入白弦塔。
    留镜月一个人,站在红土的荒原上,看着石球出神。
    既然人还活着,日子就得过。白弦塔顶层的房间被蓄满了水,没有办法住人,梁小夏只得找到之前泥球住过的房子,凑合睡一晚。
    她一进门,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看着墙壁上铭文织就的花朵从藤蔓上片片凋零,开始笨拙地给自己上药。
    一只手软弱无力地垂着,用另一只手慢慢解开身上已经无法再穿的衣服,揭开黏在心口上的布料时疼得“嘶嘶”抽两口冷气,用湿布抹干净身上的汗和血,胡乱涂了些药。
    用匕首捅自己的时候用力太大了,伤口很深,也许以后会留疤。
    女孩子都是希望自己美美的,漂漂亮亮有人疼爱的——梁小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出长满了茧子的手,胸口狰狞裂开的伤,外翻的皮肉,叹了一口气。
    给胸口缠上好几层绷带,整个过程做下来,梁小夏又出了一身冷汗,或许还有些泪水混在其中。
    直到她全身的伤都处理完了,头发也洗过了,镜月都没出现。
    梁小夏躺在略硬的床上,盖着被子胡思乱想。
    她这辈子的第一次恋爱就这么夭折了…她还没说出口呢,还没有开始幻想将来有多甜蜜有多幸福…就没有了…只剩下她胸腔里流不出的泪水和涨得脑袋发疼的回忆…
    也许,一切都是她自己太过执着,一切都是她自己没看清。镜月只当她是个需要照顾,需要保护的小孩子。说什么她体内流着他的血,不过是告诉她,他是长辈她是晚辈,他对她从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梁小夏将被子盖过头,在黑暗中闷闷哼了一声。
    雷诺和洛基都没娶媳妇,西晶森林里光棍多了去了,日子照样过得挺好…
    她想当精灵女王,也许恋爱并不适合她,也不适合她选择的道路…
    反正她还没成年,也许好男人都在后面排队等着她呢...
    上辈子的恋爱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梁小夏努力回忆自己非常久之前的恋爱经验,却发现记忆早就模糊了,她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梁小夏一手握着时俟,指尖扣在宝石碎裂的地方,一手搭在被子上,思维乱乱的跳跃——早已习惯了有人陪伴在身边,今晚她得试着自己独自安眠。
    可她的身体实在是太累,不久就呼吸均匀地深眠了。
    …….
    半夜,梁小夏猛然醒了。
    被窝里暖融融的,外面却很冷,梁小夏动了动脑袋,看到她旁边,镜月也挤在并不宽的床上,一只手撑着头,抬着棱角分明的下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情况?!
    梁小夏想伸手揉揉眼睛,看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胳膊才准备伸出来,又被镜月按了下去。
    “你怎么在这里?”
    她瞪着眼睛,还没从委屈中走出来,口气很冷淡。
    “你怕冷,又受伤了,所以我过来了。”
    镜月伸手搂住了梁小夏的肩膀,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环着小精灵柔软的身体,闻着她发间深深隐匿的香味,心中很满足。
    梁小夏彻底没睡意了,她睁着眼,盯着镜月的下巴,很想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长的。
    然后,她发现镜月的身体,有些不一样了。
    恰到好处的温暖从他的衣衫中透出,传递给她。他的体温不再是不正常的高热或冰冷,身体也不像死尸一样僵硬,而是温温的,暖暖的,只比活人的体温略低一点。
    “你复活了?”
    梁小夏半是惊悚,半是喜悦地去摸镜月的脸,被他从被窝里伸出的手握紧,顺势按在他脸颊上。
    黑黑的被褥间,随动作吹出一阵清甜的暖风,熏在镜月脸上,是她常用的沐浴露的味道,还有经过闷热之后,她身体特有的甜味。
    梁小夏只觉得,手心下的脸颊很烫,镜月的脸红红的,看起来不太正常。她的手也很烫,手心手背都贴着镜月的感觉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当记忆完全找回的时候,我就能恢复正常了。”
    镜月五指扣住梁小夏的手,紧紧捏了捏又松开,脸上又恢复了淡淡疏离的样子。
    这样子没法睡,梁小夏吸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在镜月面前,她的心思干净得比玻璃还清透,她不信对方不知道她的感觉。
    可镜月硬是装作不知道,那就是对她最明确的回答了。
    沉默了一会儿,镜月挑起一缕散在枕头边的淡金色长发,轻轻用手指绕着:
    “琉卡,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非常特别。”
    一开口,一说话,就像一根利箭直直插在梁小夏胸口。
    梁小夏无力地笑了笑,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难受,将头向里埋。此刻,她倒真的希望镜月只是小心眼地想报复她,想气她才这么说的。
    “我是死在她手里的。”
    镜月的另外半句话,震得梁小夏连伤心顾不上了。
    啊?!不是他最爱的精灵么?为什么又因为她死了,相爱相杀还是为爱牺牲,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梁小夏被弄得有点晕,抬起头,蕴着泪水还未滴下的眼睛定定看着镜月,满是疑问。
    “除亡灵生物外,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一诞生就处在死亡状态的生物。我曾经也能够呼吸,能够心跳,可以品尝糖果滑过舌尖的甜味,感受阳光晒在皮肤上的温暖,身体泡在泉水中的放松…我曾经和你一样,需要每日冥想休息,需要感应元素之力,需要在一件事情上花很多时间才能做好…每天清晨在照射进房间的第一缕光中醒来,梳洗,练习写字和说话,看书,吃饭,学习照料植物,练习武技,在月亮升起时坐在树梢上弹奏乐器,洗澡,休息…”
    镜月的声音有点空,优美低沉的男声缓慢叙述着,牵着回忆的丝线一点点向外扯,向梁小夏描绘他的世界。
    “那样的日子,我过了二十三年,当我以为这就是世界,我的生命就会这样缓慢而宁静地流逝后。命运之神对耀精灵一族做出的预言,第一次改变了我的生活。”
    镜月的眼中,极快地划过一道光,他停顿一会儿,闻着梁小夏身上的香味,重新开口:
    “‘月之光辉的衰败始于第一个时间之轮外的死亡’,因为这句话,我被隔离了。
    因为阿萨内家的后裔,没有命运之书,阿萨内家的死亡,在命运之外。换言之,我永远不会死,因为命定轨迹中,没有一个点能记载我的死亡。对所有姓阿萨内的精灵来说,只有第一次的死被称作‘死亡’,终结我们还活着的一切,将我变成这种非死非活的状态。
    长老们相信,预言中的‘死亡’,对应的正是我的第一次死亡。而我的死亡,代表的则是耀精灵时代终结的开始。所以,我必须被保护起来,杜绝任何可能造成我死亡的伤害,淡出人群,甚至淡出族人的记忆。”
    “镜月,那你的父亲呢?”梁小夏问。
    “生下我后,父亲就死了,同时死亡的还有我的母亲。每一个时代,只能存在一个阿萨内,拥有后代,也是唯一杀死阿萨内的方法,因为冠上阿萨内姓氏的不死心脏,只有一颗。”
    镜月的声音冰冷无比,梁小夏禁不住向他的怀里靠了靠,想要分给他一些温暖。
    看到小精灵体贴的样子,镜月眼里的冰化开了一点,轻轻在她的发梢上一吻,一触即离:
    “没关系的。当你也活了很久的时候,生死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对我来说,死亡只是打开了从未触碰过的大门,开始另一个世界的旅程。它没有你想象中的寒冷,也没有你臆想中的痛苦,只不过是一条笔直向前的,孤独的路。”
    梁小夏伸手抱住镜月的腰,脸颊贴在他脖颈上,靠得更紧了。他这种不带感情的理性叙述,听起来很让人心疼。
    “所以,琉卡杀死我,代表命运之神的预言真的开始实现,代表耀精灵时代开始如同先代所有占据普卡提亚尖塔顶端的智慧生物一样,走向灭亡的末路。
    她对我是重要的,因为她再次改变了我的生活,改变了所有耀精灵的命运。”
    镜月握住梁小夏受伤的手臂,放在他的腰上不去触碰,低着头半闭着眼睛,认真地看着梁小夏长长的睫毛,还有睫毛下那双绿光流萤的大眼睛。
    “我不明白,琉卡很爱你的,她为什么要杀死你?”
    梁小夏知道,和她心仪的精灵谈论对方去世很久的前任很奇怪,可这件事她还是想弄清楚,不管她喜不喜欢镜月都要弄清楚。
    “头脑的空虚产生憎恨,心灵的空虚产生爱情。琉卡杀了她的妹妹,杀了我。在她的精神世界中,爱情是一个暴君,披着玫瑰花瓣一样的外皮,掩盖粗暴,专制,野蛮,长满尖刺的荆棘。她心中的火焰烧毁了理智的蕃篱,不怜悯也不同情任何人,只能看到她自己的影子。
    我想,她爱的并不是我,或许只是一个名为‘镜月’,满足她虚构幻想的影子。她喜爱这种甜蜜的情感带给她的愉悦,喜欢沉浸在其中的享受,她爱上的,是爱情能带给她的东西,而不是我呈现给她的一面。
    她爱上的,只是爱情本身。”
    镜月说完了,梁小夏也沉默了。她还想再问点什么的,看镜月的样子,又说不出口。
    “休息吧,你身上有伤需要多养,等你恢复差不多了,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镜月伸手盖在梁小夏的眼皮上,给她带来一片温暖的黑暗。
    “嗯,”梁小夏答应了,闭上眼养神。
    她本以为,自己会紧张害羞得睡不着,会因伤口疼得翻来覆去静不下来,却在脸靠在镜月肩窝里,很快沉沉地入眠了。
    感觉温暖,安心,又安全。
    镜月看着近在咫尺的小精灵,看着她润润的嘴唇,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的长耳朵,时不时还抖一下,心情愉悦地搂紧了她,抱紧后又急忙放松,怕弄疼她,怕碰到她胸口的伤口。
    他看着她恬淡的睡颜,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在梁小夏的嘴角深深的,温柔地啄了一口,然后满足地贴着她的额头,一起闭上眼。(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