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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两个婴儿被活生生地分开,残肉连筋,鲜血遍体。
背对着两个婴儿,师相如以刀立地,手中那一柄随主人浴血沙场,夺去无数亡魂的配刀在颤栗······
它曾面对数千敌人都毫无畏惧,可对着两个稚嫩的婴儿,却瑟缩了。
这是整个狐族都没有见到的场景。
后来,阴月狐族上下只知药谷子妙手回春,却不知白相师相如挥刀救子。
师相如和师夫人,因早年误会,一个不说,一个不问,相看两离心。
再这之后,黑白双相政见不合,两方党派明争暗斗,师相如处于权利的漩涡中心。
局势焦灼之际,他曾在一日,于魇花园中,偶然听到了阴月狐君赤姬跟下属说的一句话。
“本君最是见不得人妖相恋,道狐苟合。白相一家,若是夫妻情深,那便杀妻囚夫,若是一家和乐,那便灭尽满门,懂了吗?”
赤姬一向说到做到,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所以为了保全妻儿,师相如只能故作冷漠,与妻儿生疏,唯有这样,才能将他们全部推出是非之外。
十年,他用了十年,以自己的方式,保全了妻儿。
可却没料到,一桩小事的发生,打破了这种平衡。
魇花被毁一事被嫁祸到双师兄弟的头上,许多人都等着他跌落云端,就连狐君赤姬都在看他会如何处置。
众目睽睽之下,永夜台上,他擒着两个儿子负荆请罪,亲授五十戒鞭,一鞭又一鞭,打在儿身,痛在父身。
可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如果他不处置,自然有人会帮他处置。
鞭刑那晚之后,不通厨艺的师相如竟亲自下厨,灰头土脸地弄好一碗柚子粥,翻出压箱底的金疮药,准备前去看望两个儿子。
前脚出门,后脚噩耗传来,狐君赤姬急于求成,练功走火入魔,急召黑白双相入宫!
他将粥递给身侧的药谷子,沉色道:“照顾好他们,还有······别说是我送的。阿鳍看起来文弱温和,脾气最倔,你送的他才会吃······”
桌上的柚子粥还萦绕着暖气,白色衣袍已远去。
这些讳莫如深的父爱,师元鳍从未知晓。
他只看到这十年来师相如对兄弟二人的严苛,对妻子的冷淡,对权位的眷恋。
此间种种终像是一个裹着恨意的种子,扎根在心里,慢慢随着时间的流逝,等待有朝一日破土而出!
所以十年之后,在同一间寝殿,师元鳍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侍女丫鬟的一段所谓的“真相”,师相如可以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挥刀分子,可以为了首相之位,舍子救君。
从此,父子之情便如那一颗染血断牙,一一尽碎。
他永不知晓,断牙之后却有着另一段真实。
光影交叠,场景幻化,巍峨辉煌的阴月朝圣宫内,还有一刻便要行授相之礼的师相如,眉宇沉重。
看着窗外的疾雨,他负手行至屋檐之下,对着身侧的药谷子道:“这些年,我是不是做得太过?”
药谷子是最懂这一切的:“如今修真道门与阴月狐族虽是止战休戈,可狐族内两派并立,势同水火。夫人出身道门,悠悠众口难堵,朝堂诡谲,君心难测,倘若白相在这个档口,不奉上百朵魇花,如何消除狐君芥蒂,保得母子周全?再说,阿景之病,魇花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只要师相如登上首席相位,自然可习魇心骨术,打通经脉,辅以药石,届时,不但可为师元鳍的残腿易骨,就连师元景的心疾也可彻底根除。
只要三天,三天就够了。
师相如这样想着,便开口道:“今晚宴席过后,我便开始修习魇心骨术,还望药谷子多多照看他们母子三人。”
“遵命。”药谷子很是担忧,“只是,您叮嘱过我,切勿多言,阿鳍阿景怕是对您误会良多······”
师相如握紧掌心的染血残牙。
那是师元鳍的,也是他亲自打断的。
“误会已经够多了。”他淡淡道:“不差这一件,这不重要。”
很快,很快,就可以终结一切痛苦,一家人可以坐下吃柚子······
师相如这么想,师元鳍也这么想。
可惜,父子从未同心。
师相如撤去下人闭关的第二天夜里,滚滚车轮撵过的阴月洞府的侧门大道。
师元鳍带着母亲,弟弟驾着马车,决绝地,毅然地,毫不回头地离开阴月冥宗······
似是骨血感召,师府内,师相如竟是在冲破魇心骨术的紧要关头,脑中闪过这一画面。
心神一乱,走火入魔,周遭爆体红光映亮了整个师府上空。
之后,便是药谷子采露归来看到此象,匆匆告知师夫人真相,师夫人头也不回地奔回了师府。
眼前画面骤然变化,师府主室寝殿的大门打开,只见师相如端坐于堂,五官扭曲恐怖,眼底黑气四溢,像是只随时会张开獠牙的嗜血野兽。
师夫人和药谷子赶了回来。
“夫君······”师夫人尝试叫醒自己的丈夫,这是这么多年来,师夫人第一次这样叫他,可师相如却说:“滚。”
“夫人,不好!”药谷子紧张道,“真气乱串,内府空虚,你先稳住相爷,我这就给他施针,压制他体内的乱散灵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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