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顾灵是打算留陈小红在家里保护老太太的，以防顾兰有不好的举动，但是现在家里有钱卫在，钱卫涉世经验足，心眼也比陈小红多，自然比陈小红可靠。再加上顾奶奶要她把陈小红带上，万一陈大红有事情忙乎了，她身边就一个杜嬷嬷，顾奶奶也不放心。
    所以，顾灵就把陈小红也带上了。
    他们上午先去了钱府，顾灵在钱府拜了鸿儒大师的牌位。虽则正月初三那天已经对钱夫子行过拜师礼了，但是尚未正式拜过鸿儒大师。故而今天拜了鸿儒大师的牌位，顾灵这拜师的仪式才算正式的完成。
    一行人中午在钱府用了午饭，下午便出发去县城了。
    顾家一辆牛车，顾老二赶着，钱府一辆马车，钱夫子带着两个婆子，马夫是白谨亦留下的钱家护卫。
    从镇上到县城，牛车要一个时辰，马车迁就牛车，所以一行人缓缓的向前。午后的冬日，阳光也是明媚的，照下来暖洋洋的，所以下午赶路最是舒服。
    顾灵和钱夫子坐了一辆马车，两个婆子坐在外面。相比于照不到阳光的马车里，婆子还更喜欢坐在马车外晒太阳呢。
    他们之所以选在在今天去县城，也是因为瞧着今天的天气好，太阳烈。不然明后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气候。
    顾灵第一次去县城，整个人还是比较兴奋的，就像现世里第一次出门旅游的旅客一样，她对县城也是充满了各种好奇的。其实村里和镇上的差别就挺大的，村里什么娱乐的地方都没有，镇上起码还有馆子酒楼铺子等可供购物消遣的地方。
    所以和村里相比，镇上尚且还算热闹了，那县城不是更加热闹吗？
    钱夫子见她满脸期待的神情，不由的笑了：“没去过县城？”
    顾灵嗯嗯的点头：“没去过，我在进私塾前，便是镇上也很少来。我觉得镇上的花样都比我们村里多了很多，那县城里更加不用说了。”
    钱夫子笑道：“确实，不过，也就是从小花样变成了大花样，比如县城的市井比镇上的大，县城的铺子、书斋、酒楼等都比镇上的大，还有县城的人比镇上的多。”
    顾灵道：“那也比镇上有意思的多了吧？”
    “确实。不过对你来说，这只是开始。”钱夫子细心教导，“如果你要走女官这条路，就像男子走科举这条路一样，以后还长着呢。从县城到府城，再到京城，这条路很长，有些人走了十年都没有走出来，更何况你才刚刚起步。顾灵，你还年轻，你的人生也才开始，所以要一步一步慢慢来。只有年纪大的，怕余生不够，所以每一步才会急切。像你这样年轻的，从来不怕起步晚，只怕步伐不稳……”
    第80章 第二更
    钱夫子在县城是有院子的, 因为钱夫子每年都会去县城参加一些女夫子的活动，比如商讨一些女官的事情，或者出女官试题、监考女官考试等等，但是那院子买的时候, 是以环境舒适为主的, 也是为了钱夫子自己住的舒服，故而环境舒适的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便是此处不会是县城的中心地段。
    如此一来, 考试那天若是途中有个意外，耽误了考试的时辰就不好了。所以在县试那天, 学生们都喜欢住在客栈。
    而县试的考场是在县城的贡院, 距离县衙近不说，还是在县城较为中心的地方, 故而那边每年县试时都是人山人海的。
    所以这次钱夫子带着顾灵来县试并不打算一直住在县城的宅子里，初五和初六晚上她们是住在县城的宅子里的，等到了初七晚上，则是住在客栈, 这样也不用担心考试那天时间冲忙路上出意外了。
    钱夫子订客栈的时候尚早，知道顾灵要参加女官考试, 所以在年前便订下了。到了初七那天下午, 一行人在县城的宅子吃了午饭, 便去了客栈。
    钱夫子派人订的客栈自然是这一带最好的，可就是最好的客栈, 只要是接近县试的日子, 哪怕提早几天去订，也是订不到了。
    县试在前，大家都想早点住上客栈调养身体, 如果身体没有调养好，到考试的时候出了状况，那可是得不偿失了。
    钱夫子和顾灵来到客栈门口，客栈门口有钱府的婆子等着，婆子是提早过来打扫了一边房间的，见到主人来了，赶忙上前：“夫人、姑娘，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钱夫子点点头，又对顾灵道：“先去看看房间，稍作休息一下。待县试结束后，咱们可以在县城里好好的逛逛。”
    顾灵听闻，眼睛一亮：“那真是太好了。第一次来县城，还得给家里人买点东西，让他们也高兴高兴。”想着奶奶收到东西后在全村人面前得意的样子，顾灵又有点想笑。
    “你倒是有心。这客栈里都是学生，你可先看看，我先上楼了。”钱夫子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心态很好。虽然县试在即，但是一点都不见慌张。
    可钱夫子哪里知道，对顾灵来说，经历过中考和高考，县试还真的不是那么紧张。
    女子考女官的县试规则和男子科举的县试规则是一样的，履历、互结、具结。
    履历：本人姓名、年龄、籍贯、性别、体格、以及容貌特征，便是身体有胎记也是要写清楚的。同时还要填写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存殁履历，过继的人要写本人亲生父母三代。
    互结：考生取具同考的五人，写具五人互结保单，作弊者五人连坐。
    具结：请本县廪生具保，称之「认保」。保其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完成以上，方准考，名册分存县署。
    顾灵的互结和具结是钱夫子直接安排好的，所以顾灵倒是省心了。这个时候也就体现了有一位负责的老师的重要性。
    男子科举，县试一般有四场，但有时候也会有第五场，这是考官决定的。每一场通过的人方可继续下一场。
    但是女子考女官，县试只有三场，而且是三场联考，一天一场，分别是考八雅中的仪态、女学、书法，考完三天后揭榜。也就是说，在这一考试规则中，和男子县试不同，女子县试取其总的成绩排名。因为女子考女官的人少，如果淘汰规则像男子科举这般激烈，那有可能几届都没有女官。
    明日便要县试第一场了，这会儿客栈里人山人海不说，大家都在积极的讨论。不仅仅只有男子，便是好几桌还坐着一些女子。有的女子还是男装打扮的，但女子和男子一眼便能分的清楚的。所以，小说里女扮男装和男子生活在一起而不被发现，估计那个男人是个眼瞎的。
    顾灵选择较为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下，因着那边已经有人了，所以她还是和人拼桌的。不过当下的情况，基本都是拼桌的。
    “也不知道今次的考官严厉不严厉，去年的考官很是严厉的，我在第一场仪态中分数极低，故而三场之后总分不到县试的入取排名。”有个姑娘叹气。
    “仪态怎么会失分？三场之中，就属仪态最好拿分数了。”一名姑娘不解的问。
    那个叹气的姑娘道：“因为我忍不住笑出声，笑场了。那个考官长得有些特别，我就是忍不住。”
    “在背后说人相貌，就这品行，也合该仪态分数极低。”一个姑娘冷哼的道。
    那名叹气的姑娘很是委屈：“我又没说难听的话，只是说考官长得有些特别，怎么就我品行不好了？你品行好，你倒是和私塾里的男子们保持距离啊，整日里嘴巴上说的好听，也没见你和他们保持距离。”
    听这话，她们是认识的。
    那位冷哼的姑娘道：“我这是向他们请教学业上的问题，请你不要想的那么龌龊。”
    那位叹气的姑娘又道：“是吗？可是我听说前几日他们还为了你打架了。”
    此时，坐在她们隔壁的男子道：“现在这世道，女子不在家里相夫教子，叫我们男子怎么安心科举？”
    “可不是？女子就该有女子的样子，三从四德的女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也有男子附和。
    顾灵蹙眉，很多男人永远都只会站在最高点来评判女子。
    “你就算有意见也要憋着，等你高中入朝为官再向朝廷提出来吧。如果那个时候朝廷能支持你的策点，那么这也算你的本事了。”有个女子开口。
    顾灵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这姑娘虽然穿的淑女，可一脸的精神，非常的英姿飒爽。
    “你……”那男子气呼呼的没办法反驳，“果然是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女子淡淡一笑：“不过是坐井观天的青蛙，自以为了不起而已。我虽是女子，却也高兴自己身为女子，没办法，谁叫你们男子得从女子的肚子里出来呢？所以啊，你们男子合该在女子面前憋着。”
    噗嗤……顾灵忍不住笑出声。
    随着她的笑声，有不少人看向了她。
    那个女子也看向了顾灵。
    顾灵大大方方的迎上她的视线，然后起身一礼：“姑娘说的有理，有些人的书才念到狗肚子里去了，都忘记了是喝谁的奶长大的。另外，《女学》并非教女子无条件的服从男子，三从四德也并非教女子在家相夫教子。我朝有允许女子考女官的律法，可见女子考女官并无和三从四德相驳。既如此，怕是这位公子学识不深，才把女学认作是三从四德，也同样的，误解了三从四德的意思。
    所谓三从四德，三从是未嫁听从父亲、既嫁辅助夫君、夫死抚养子女，四德指妇女的品德、辞令、仪态、女红。但是在这三从当中，都有个前提，一切都不得和朝廷的律法相驳。这位公子说的，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这句话从先和朝廷的律法相驳了，否则朝廷又何必实施女官考试？那么你的女儿未嫁前不得听从你这个父亲的话，你的妻子嫁给你之后，也无需辅助你。因为……一个和朝廷思想相驳的父亲夫君，是不值得这个女儿听从的，也不值得这个妻子辅助的。还是你敢说，朝廷的律法错了？朝廷的思想错了？”
    “你……”这名男子被说的脸红脖子粗了。
    “姑娘真是好口才，姑娘这话未免说的有点严重了？余元兄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怎么在姑娘口中，他成了和朝廷思想相驳之人？要知道这样的话如果传出去，还叫余元兄怎么做人？”那位刚才附和的男子出声。
    顾灵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你这人怎么冤枉人？都说读书人是翩翩君子，最行不得小人途径了，我明明都不知道这位公子叫什么，怎么就是冤枉他了？明明是你指名道姓说的他和朝廷思想相驳的。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嫉妒他学识比你好，所以想把这个污点粘在他的身上吧？你这人……真是小人啊。”
    “你……”
    噗嗤……周围有不少人都笑出声。
    其实吧，在场的男子中，有六成以上的都是认同他们的话的，但是，朝廷既然允许女子考女官，那么有些想法他们也得藏在肚子里，会这样直接说出来的，就是脑子不聪明的。故而，在场的人没有这么傻。
    “秦观兄，你？”那位叫余元的看着方才附和他的男子，不知怎么的，听了顾灵的话，她也觉得顾灵的话好像有道理，顾灵没有指名道姓，偏偏是秦观指名道姓了，莫不是他真的妒忌自己？
    对上余元的视线，秦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没有。”
    顾灵说了这番话就上楼了，免得引来别人的关注。
    顾灵在楼上休息了一会儿，钱夫子便使婆子来叫顾灵了：“姑娘，和姑娘互结的四位姑娘此刻在夫子的房间，还请姑娘过去一叙。”
    第81章 第三更
    顾灵进了钱夫子的房间, 看见里面的人时有些惊讶，因为这当中有三名女子竟然是她从楼下见过的女子。一名是叹气过的女子，一名是和叹气女子说话的女子，还有一名就是那冷哼女子。
    “灵儿来了, 快进来。”钱夫子的心情看上去还不错, “老师同你介绍一下几位夫子和她们的学生，这都是和你互结之人。”
    顾灵还没出声, 倒是里面那位叹气姑娘道：“啊, 是你啊。”她的语气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
    钱夫子见状, 不由的好奇：“你们认识？”
    顾灵道：“我们在楼下相交过……”她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那位叹气姑娘崇拜道：“你可真厉害, 那么厉害的话我就说不来了，如果我能学到一知半点就好了, 我能跟着你学吗？”
    不知道为什么，顾灵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绿茶的味儿。其实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她还没觉得这姑娘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她倒是觉得这位冷哼的姑娘说话有些冷漠, 可是这会儿听来，她就觉得这位叹气姑娘都是满满的绿茶味儿。
    不管是不是绿茶味儿, 顾灵可从来不是愿意受气的主, 如果真碰到太硬的, 她就写信给白谨亦告状。所以，顾灵底气还是很足的。
    装绿茶装可爱？顾灵微微一笑, 很是天真道：“啊呀, 这有什么厉害的？书看的多了，自然学到的就多了，这位姐姐不会说话多看看书就好了。我老师书屋里有好多的书呢, 我就看了书中的东西，才知道怎么说话的。不过，我记性不好，很多都记不住就是了。”
    叹气姑娘：“……”
    旁观者：“……”
    冷哼姑娘睁大了眼睛，这……
    钱夫子抿了抿嘴，免得笑出声。她活到这把年纪了，经历过父亲去世、姐姐去世，在白谨亦回白家的那几年，钱家是她顶着的，虽然有一干忠心的仆人相助，但前提是钱夫子自己也要立的起来，所以她岂是那般单纯之人？好在后来外甥长大了，扛起了钱家，她才能在这镇上的私塾里安心当个夫子。
    钱夫子道：“慧雅兄请见谅，灵儿年纪小不会说话，让你笑话了。”
    女夫子间，都是以兄互称，这是一种尊称，无关性别。同时也可以说明，这是这个时代认同了这些人和男子一样的地位。
    慧雅是这位叹气姑娘的夫子，姓杨。杨慧雅道：“小姑娘天真活泼，极好的。”孩子们的一些话自然不会影响到她们，小姑娘间有比较也是正常的。
    钱夫子对顾灵招招手：“过来……这是我的学生，叫顾灵，今年十四岁了，也是这次的互结五女之一。顾灵，这位是杨慧雅杨夫子，是隆恩私塾的女夫子，这位何湘姑娘和这位何淋姑娘是她的学生。”何湘姑娘就是叹气姑娘，何淋姑娘就是冷哼姑娘。“那位是方夫子，方琴音姑娘和张月然姑娘是她的学生。”方琴音姑娘就是那位在楼下和何湘说话的姑娘。至于张月然，她则在楼下没有见到。
    顾灵俯身一礼：“顾灵见过杨夫子和方夫子，见过四位师姐。”
    何湘笑道：“顾灵师妹客气了。”仿佛和顾灵之间一点事情都没有，也可能是她刚才没有听懂顾灵的话。
    何淋点点头：“顾灵师妹有礼。”还是那冷漠的样子。
    “顾灵师妹好。”方琴音则友好的笑着，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样子。
    “顾灵师妹好。”那位张月然也是淡淡的一笑。
    五位姑娘认识之后，接着便各自回去了，明儿还要去贡院考试，下午大家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翌日
    县试第一场开考的时间为巳时初到午时四刻，按照现代的时间就是从早上九点到十二点，一共三个小时。
    但是，大家很早就起床去贡院门口了，因为排队等候，各种检查都需要时间。
    二月的天气还很冷，顾灵也不讲究形象，就把自己的长款棉服穿上了，连帽子都戴着，把头和耳朵都捂在帽子里。杜嬷嬷把手炉给顾灵带上，手炉里的炭还是她找了客栈的厨房去装的，给了厨房的火柴工几个铜板的小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