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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道:“大嫂,既然咱们刚巧撞上了,不如就好人做到底。上次青雀跟着去了她家,回来和我说是她自己一个人过活,要是就这样放了她回去,就算延医问药了也没人照顾她。何况,她起先也救了敏儿。”
程夫人摇摇头:“罢了,你愿意出手相助也行。只盼这婆子医治好后,不是那等白眼狼。”
江氏就朝青雀点点头。
青雀顺手拉过围在外头看热闹的两个婆子来,笑着说了几句好话,又许诺她们一人半吊铜钱,她们这才同意把那半昏过去的宣婆婆抬进院子里。
那头程夫人见江氏主意已定,半只脚要迈进门槛了,忽听得一阵喧哗。
她惊愕地回头去看,就见夏嬷嬷从宣婆婆身下,抱出一个瘦得和猫儿一般大的孩子来。
敏心瞪圆了眼睛,看看抱着那孩子的夏嬷嬷,再看看宣婆婆,最后转向了江氏。
江氏不知所措。她是想发发善心,可谁能想到这婆子还带了一个孩子!她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程夫人。
程夫人用严厉的口吻有条不紊地下达了一条条命令,顿时,所有人都依言动了起来。
青雀跟着两个粗使婆子把宣婆婆抬进了院子,寻了一间空屋子给放下了;陈嬷嬷和夏嬷嬷一起把那小孩子抱下去清理,这孩子不知几岁,半个身子被昏迷过去的宣婆婆压在身下,也沾了一身恶臭和血污,紧闭着眼睛;兰初被打发去请大夫;徐徽宏被他母亲使唤着,去拜访管老宅人事的婶子;至于剩下的人,暂且先回去更衣修整,刚刚祠堂对峙,均耗费了精力。
等江氏心神不宁地给敏心和她自己换了衣裳后,陈嬷嬷亲自来了她们房里,请江氏过去程夫人房里小叙。
江氏看陈嬷嬷一言难尽的神色,和她纠结的表情,路上就忍不住问她:“那婆子醒来了吗?”
陈嬷嬷叹了口气:“四夫人,您去看了就知道了。”
到了程夫人房里,敏心一眼就看到了宣婆婆。
此时她已经被下人简单地收拾了一遍,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伤处撒了药粉,就连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也小心地避开了伤口一点点梳顺了。
宣婆婆见到江氏与敏心进门,激动地张开嘴巴“啊啊”地叫了出来,一双手飞快地比划着什么,只是可惜在场的人无一能看懂她的意思。
宣婆婆的脸色就暗淡了下去。
正巧这时夏嬷嬷抱着一个襁褓来匆匆求见。
宣婆婆顿时就扑了上去,夏嬷嬷被她这一扑闹了个措手不及,怀里的襁褓也被宣婆婆抢走了。
就当大家被她这一个动作弄得神情紧张的时候,却见宣婆婆跪了下来,托着那襁褓不断地往江氏和敏心面前递。
敏心抬头,刚好能看到襁褓里被清理干净的那个小娃娃睁着一双黑亮滚圆的眼睛,眨了眨和她对视。
江氏惊讶:“你要把这个给我?”
宣婆婆听懂了,不住地点头,又把那襁褓往江氏怀里硬塞了塞。
江氏神色恍惚,手上一沉,那襁褓就到了她怀里。
宣婆婆许是强撑着半口气,见江氏手忙脚乱地抱了那孩子,竟两眼一闭就又晕了过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撑着宣婆婆的青雀惊得呆住了,她喃喃喊了一句,道出了室内所有人的心声。
程夫人微微喟叹,叫人来抬来一张竹床,把宣婆婆挪到了竹床上去。
这厢江氏怀抱襁褓,看到孩子已经醒了,却不哭不闹,十分安静的样子心里就有了几分喜欢。
夏嬷嬷站在她身旁,附耳小声道:“……身上没什么大毛病,只是瘦得可怜,给洗澡时哭了几声,能听懂人话……”
她顿了顿,又低声道:“……是个男孩儿。”
江氏一惊,突然觉得怀里这孩子,像个烫手香芋一样,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那厢徐徽宏带了管事媳妇匆匆赶到了。
程夫人就叫那管事媳妇上来说话。
管事媳妇恭敬道:“回夫人的话,世子爷刚刚已同我说了,叫我讲讲宣婆婆的事。”
程夫人微微点头:“你要如实道来,不得隐瞒。”
管事媳妇应是,将宣婆婆收到赏赐后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江氏和敏心等人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宣婆婆会狼狈地出现在门口。
原来这宣婆婆自从丈夫儿子上山砍柴时被野兽拖去后,人就有些疯疯癫癫了,除了吃饭睡觉就想着要出城上山,那是拦也拦不住,一有人要拦她,她就发疯咬人家。宣婆婆的老子娘还在时,与乡亲族人都处得好,于是即便宣婆婆时常发作起来毁了邻居或是他人的财物,大家看在她可怜的份上,也不多去计较。宣婆婆偶尔清醒时,还会做些果子上门分送邻居。
宣婆婆就这样半疯半醒地过了十几年。几年前的一个冬日,宣婆婆难得没有发病,正要开了院门去拜祭死去的丈夫和儿子,忽然发现门口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脐带都还没落,已经被冻得青紫了。正是此时江氏抱着的那个孩子。
说来也奇怪,自从宣婆婆捡到了这孩子,人竟不疯了,癔症再也没有发作过。挑水种菜煮饭家务样样都行,人看着一日比一日正常,乡人都啧啧称奇。
后来小孩子一日日长大,花费也多了,宣婆婆自己种菜卖菜的一点微薄收入根本养不活两张要吃饭的嘴巴。管事媳妇的公婆,也是宣婆婆的邻居,看她们可怜,就去求了大管事,给宣婆婆弄了一个扫洒的粗活,好赖每月都有几枚铜板,也算是一个进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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