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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你可回来了!”
青崖山的贼匪为祸乡里数年之久,一朝被剿,诀阳城的百姓双脚飘忽,竟有种恍若梦中之感,这才得了消息,也来不及备些什么,这头一个便想着挤到城门口看热闹,大伙翘首以盼,远远的便瞧见一队车驾,迎着才上山的日头,举着旌旗仪仗,奏着极是动听的雅乐沿着蜿蜒的山道迤逦而来。
夹道欢迎的百姓们瞬间高兴起来,纷纷发出欢呼,连着仪仗轿撵都还未停稳,便峰拥而上,彻底堵住了整队车马的去路。
“咱们诀阳城可真是遇上了青天啊,大人,多谢大人为我等草民除去匪盗祸患,还我等一个清平安宁的盛世,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啊!”
熙熙攘攘的嘈杂声一下盖过弦乐丝竹所弹奏的清雅之音,闯入轿帘,额间坠着墨玉,浑身只着一袭黑白凤纹广袖衣袍,容颜冷艳,气质甚是雍华的男子微微瞠开了眸,一旁正膝跪着,焚香烹茶,凑在冰鼎旁扇扇的几个侍儿见状,纷纷面色微白的伏下了身,呼吸间鼻息顷刻化成的薄雾,都淡的几近无物。
“诀阳城?”
轻浅浅的三字,淡若笙,沉如磬,令人如沐梵音,焚净忧燥,却莫名叫底下伏在紫金垫上的几个侍儿平白颤了下身子,为首梳着单侧发髻,配着紫纹玉环的细玉凝神听了听声响,这才仔细应声。
“回殿下的话,车驾如今正在诀阳城门外,这动静似是在庆祝此地县令除了匪盗。”
司月恒淡淡勾唇,眸光凝着坠着琉璃珠帘,鲛丝冰纱遮挡的竹幕,微微透出了丝兴味,“如此,本君这凤朝帝卿,倒是不得不去会一会这位保本君青崖山之行,一路安然的凰朝县令,聊表谢意。”
“殿下,依着陛下旨意,乃是借着和亲之名,除掉安城王,此行,怕是不宜多生事端。”
帘外,劲装束袖,短甲批肩,大红披风罩身的影穗,腰配长剑骑着汗血宝马,叉手一揖,“何况属下以为,一个小小县令,不过是除了次匪盗,放在我凤朝,有此能者何止千万,殿下身份尊贵,那等小官,怎配得殿下留意。”
“影穗,母皇之意乃是命你护卫,本君可不曾记得母皇还有吩咐你其他职令。”
侍儿掀起窗幕一角,眉梢略略上勾的凤眼微微弯着,眸光不轻不淡的落在与凤舆撵轿并行的影穗身上,“莫非,你一个三品殿中将,还想管着本君?”
“殿下,属下怎敢!”
影穗目光惊颤,脊背瞬间弯了下去,“属下知错,属下不该妄自揣度殿下心思,请殿下恕罪。”
眉间墨玉轻晃,司月恒无趣的收回视线,窗幕即刻便被侍儿乖觉的放下,轿撵内四下无声,司月恒摩挲着袖中缀着玲珑碎玉的淬金短匕,勾凤眼底不经意的划过了丝暗光。
凤朝有别于凰朝,男儿家根本毫无地位可言,皇族,世家,便是连规矩不甚讲究的民间,都视男儿为赘余之物。
官司但凡遇着男女为事主,女子便一定占尽便宜,男儿却只能空遭奚落,无人愿意为其伸张,律令民俗,皆无男儿一席立足之地。
若是想要争得一星半点的家资,更是难上加难,他是凤朝帝卿,母皇最是宠爱的一个嫡子,甫一落地,便被赐封长宁,冠以尊荣,成为史无前例尚未出阁便获封号的帝卿,可是便是身份尊贵又如何,他在姊妹面前,仍然犹如个精致摆件,不过是她们博弈时,可以随时逗弄的筹码,从未有过真心实意的相待。
爹爹故去已久,如今的君后不过是面上和气,母皇到底是女子,所思所虑,只为朝政大事,她再好,也总会有不在的那一日,一味的只是赐下些奇珍异宝,只会愈发令他顶着诸姊妹兄弟的不屑嫉恨,日日枕难安寝,其中艰辛,外人又岂会知晓,战战兢兢的周全应对,在她人眼中不过更添憎恶。
他要靠自己争得一份荣耀。
司月恒缓缓吐出了口浊气,安城王威名赫赫,天下皆知,若是能亲手替母皇除了这个开疆拓土的路障,前朝后廷,甚至是整个民间都将会有他的美名流传,介时他的一举一动便会受到各方瞩目,便是母皇崩逝,也无人敢肆意轻慢于他。
“这是怎么了?”
一道女声突兀的插入,不高不低,在一众纷杂的欢呼兴奋的热闹中,莫名其妙的就这么撞入了司月恒的耳中,清晰的像是划拨进了他的心弦,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会相遇般,令司月恒自己都有些说不上来的振奋。
“大人!家主,是大人回来了!”
刘府早早候在城门外的仆从亲见着人,赶忙叫喊着去通知坐在茶棚下,正吃着茶的刘方,百姓们听了个囫囵,只道是这些奴仆反应慢,也未想缘故,只一味拥挤在车辇前,阻碍了显然不是凰朝旌旗模样,一众似长龙一般的车队,“大人,我等草民多谢大人为诀阳城除了匪患,还请大人受我等草民一拜!”
黑压压的人群瞬间矮了下去,女子一袭金丝白鹤广袖袍服,长身玉立,腰间扣着的坠玉腰带,更是衬得她气质矜华,风仪温润,此时站在匍匐着的人堆里,犹如鹤立鸡群,显眼的紧。
几乎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夺了去,许攸衣略挑了下眉,看着徒然从轿撵里出来,站在车上,格外夺目的另一个存在,有些惊异的额间一跳。
“敢问这位可是诀阳城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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