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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喜痛的跳脚,忙说几句讨好的话,却仍坚持要怀恩去做。
怀恩知道他这是打定了主意,只怕若自己不肯答应,他便要来硬的了,便抓紧机会在他胳膊上又捏又拧,半响才气咻咻地坐床沿上不说话了。
三喜往她跟前凑:“成不成呀,你倒是说句话。”
怀恩鼻子里哼气,
“我小命都攥你手上了,你便是要我下油锅,我不也得乖乖跳!”
三喜知她这是答应了,忙讨巧道:“这是什么话!你现在可是我的心尖尖儿。”
怀恩强打精神应付了他一会儿,之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后罩房。
雪花还在飘,地上结了一层薄冰又覆了一层雪面,走起来脚底打滑。怀恩迈着小步子小心翼翼地在其上走着。月光打下来,冰面儿晶莹莹的,细碎的雪花酥酥软软,倒像是一方吃不尽的冰酥酪。
怀恩脚下一个趔趄,一个屁股摔到了冰面上。鼻尖发酸,但她却没有哭,只是揉揉屁股站起身,那些很冰凉的记忆涌了上来。
一向待她冷淡的哥哥怎么突然舍得给自己买糖葫芦?真可笑呀,一串糖葫芦换她顶替入宫,做一个时时提着脑袋过活的小太监。
幼时她家中也算殷实,尚能供哥哥习字上学。因此即便爹娘偏爱哥哥,她也从未缺衣少食过,后来家乡遭了水灾,流离失所,举家往北逃难。盘缠用尽,吃不饱穿不暖,那时宫里缺内侍,便派使者出来采买。爹娘想赚这笔银子,又怜爱哥哥,不想断了香火,便把她打扮成个小子模样,卖给了宫中的使者,只想着先把银子赚到手,反正成日里搬迁流离,居无定所,才不怕那宫中使者找回算账,至于女儿,不过是个赔钱货的丫头,且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在净身房里她遇到了那个净身的老太监。她那时候真感激这个慈祥的老爷爷呀,不但替她遮掩过去,而且还把她留在身边,照顾她给她吃食,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他伪善的人皮揭下,露出青面獠牙的兽体和祸心。
她漫漫十五年的人生里,并没有多少温暖。而仅有的那么几次温暖,剥开之后,里头是发烂发臭的恶意。
这漫漫的长夜啊,何时才能挨到天明。
***
要过年了,整座紫禁城热闹忙碌了起来。几个穿着青贴里的小太监爬上梯子往檐角挂上红彤彤的大灯笼,北风拂过,下摆的流苏轻轻晃动,一时牵扯到了檐角的金索子,极清的撞击声响了起来,又散落消弭在寒风里。
一只不知何处跑来的狸花猫迈着步子悠悠闲闲的,停在檐下拿舌头舔着毛绒绒的小脚,讨喜得紧,一个小太监见了,忙去驱赶。
正在此时,大门处传来一阵匆忙又沉重的步伐声,那挂灯笼的小太监忙转头去看,竟是一个大太监领着一队穿着西厂服饰的宦官,后头还跟着几个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这一队人大咧咧地闯了进来。小太监心头一惊,手中的大红灯笼猝然坠地,跌进了融化的雪水里。
只见那一队人直直闯入殿中,那方才坠落的大红灯笼被踩得稀烂,颓唐地躺在雪水里任风霜吹打。
怀恩闻声惊得抬看,那领头的正是德全。德全拎着拂尘朝朱辞远躬身行礼,脸上的表情却很是傲倨:“殿下,贵妃娘娘今日吃了尚食局的点心腹痛不止,太医查验,那点心中掺了绿绒蒿和雷公藤,司膳王若婵嫌疑最大,如今已下狱受审,却供出是受殿下身边的吴祥指使,奴才奉命捉拿吴祥受审。还请殿下行个方便!”
那吴祥一听,顿有大祸临头之感,忙跪下向朱辞远求情:“殿下明鉴!老奴从未指使那王若婵下毒,更未害过贵妃娘娘呀!求殿下救救老奴,为老奴做主!”
朱辞远还未发话,便听德全厉声道:“莫非殿下要包庇这个奴才不成,还是说这奴才所为是殿下的授意?”
这么大一盆脏水扣下来,怀恩忙这去看朱辞远的脸色,却见他此刻无波无澜,恍若未闻,只专注着手中的动作。他今日难得起了兴致,开了一套陶泥茶具,亲自净手挽袖烹起了茶。
红泥小火炉中泉水沸腾,白气氤氲地冒出来,清瘦的指骨紧握木制的茶夹,一只古朴素雅的小盏被轻巧夹起,滚水在杯身淋过,其上所绘的幽兰越发清亮可人,几株深碧的茶叶撒进杯底,烧开的泉水一入,蜷曲的叶片舒展开来,浅碧色在水中漫延,是上佳的六安瓜片。清亮的茶汤被泼洒弃掉,沸水再入,茶香渐渐露出头角。
吴祥见朱辞元长久未发一言,不禁发急,“殿下要救老奴呀!老奴一死不打紧,可这些人明摆着是冲殿下来的!”他言罢,抬起头渴求般地看着朱辞远,乌沉的陶盏映得他手指细白,茶气朦胧了他的眉眼,只见他薄薄的唇一张一合,便定了他的生死际遇:“既是清白,你便去走一遭罢。”,一时间吴祥只觉如坠深渊,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德全不意这朱辞远竟毫无阻拦的意思,便一挥手,两个锦衣卫便将吴祥一拽拖了过来,吴祥绝望地软了双腿,闭了闭眼,任由锦衣卫动作,两行浊泪流下来,尽是悔恨颓败。
待人一走,室内空寂下来,怀恩想起吴祥方才的灰败之色,心中窃喜,知道是秋儿那边的运作终于有了效果。可也未曾料到德全是用这样的手法,不知此事会不会紧及整个端本宫,毕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她可不想因除掉一个吴祥把自己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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