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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外间有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陛下!陛下娘娘要生了!眼下只是受了惊吓,太医已赶去昭德宫了。”
朱彦清听到这话忙奔出这殿外。杨英只得带了个斗篷,拿着把伞匆匆追了出去。
这场雨一直下到晚上,也仍没有要停的势头。昭德宫门外,宫人来来往往,鞋子淌着水,谁也不敢放慢一个步子。那一盆盆血水端出来,等在殿外的皇帝朱彦清再也忍不住了,推开阻拦的太监,往殿里去了。
“晚娘!你再坚持一会儿。”
他上前握住晚娘那疼得颤抖的手,看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庞,心就沉了下去,他怕得身子发起抖来。
身下的疼痛撕扯着她,郑晚娘慢慢转过脸来,她知道这个孩子她是生不下来了。果然是报应啊。
曾经她与人为善,尚且留不住的孩子。如今她手上沾满鲜血,老天又怎会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她昏昏沉沉,眼前却总也是江剡那颗头颅。她想,要是他在就好了,他会告诉她该怎么办。可是那个人,那个一直默默守护在她身旁的人,就是被她害死了!
“晚娘,晚娘!你别睡!”
郑晚娘听到叫喊,慢慢的睁开眼来,映入眼中的是皇帝朱彦清的面庞。她忽的扯起唇角冷笑起来,一滴泪从眼角滑下。她用仅存的力气看向皇帝:
“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杀了他!”
“不是朕!晚娘你听朕说,你先安心把孩子生下来,江剡的事朕会去查,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骗子……”
郑晚娘却张了张嘴,吐出了这两个字。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她好像坠入了一团浓重的黑雾里。
转眼间是那一年,她抬起头,那个清俊的少年一身天青色的衣袍立在眼下,就那么的印在了她的心中。
转眼却又是那年她死去的孩子和弟弟,或是江剡替她擦泪的模样。
最后, 终究还是那颗滚落在地上的头颅……
也许曾经烈如沸汤的,终归趋于平静。也许曾经静水流深的,终究还是穿穿凿了顽石。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她终究是悔,入了这宫墙。
外头一时风雨大作,闪电一打,正劈在院中那棵古槐树上。整棵树轰然倒落下来,攀缘其上的凌霄藤蔓终究承受不住,整个地垂落下来,连同蜿蜒在墙的,也终究受了牵连,陷于泥淖。原本鲜嫩娇艳的花朵,在这风雨摧残之中,零落凋败于泥水之中,像极了一场献祭后残尸骨骸。
好像有一阵凄厉的声响,从昭德宫殿内传来。像是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晚娘!然而无论他多么的声嘶力竭,终究那声响还是淹没在了这潇潇的雨声之中。
再至高无上的权力,在生死面前,依旧无能为力。
寒夜里,不知哪里飘来一阵飘渺的小调,似鬼魅如人泣:
有木名凌霄,擢秀非孤标。
偶依一株树,遂抽百尺条。
托根附树身,开花寄树梢。
自谓得其势,无因有动摇。
一旦树摧倒,独立暂飘飖。
疾风从东起,吹折不终朝。
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
朝为拂云花啊,暮为委地樵……
作者有话要说:
章末的诗句引自白居易的《有木诗》,皇帝贵妃的支线搞完了,接下来虐男主!
第63章 惊变 ·
“陛下您节哀, 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杨英看着外头的晨光熹微,终究忍不住向像枯坐了整夜的皇帝低声劝道。然而皇帝朱彦清恍若未闻,他仍那般呆呆的坐在床边儿, 手里还握着那只已凉得透骨的手,怎么都舍不得放开。
天光大亮的时候,杨英终于听见皇帝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已沙哑的不成样子, 可仍旧带着属于帝王的威严:
“查,给朕彻查, 朕要知道到底是谁。”
杨英只得俯身应下。皇帝终于渐渐缓起了身,俯下腰来将浑身血迹的贵妃抱在怀里。冰凉的温度还是刺得他眼眶发酸,一滴泪就那么滑了下来。他的语气变得缓和了下来:
“备水, 朕要为贵妃沐浴。
***
等到了七月, 酷热愈发让人难耐。可是在一个连风都消停了的日子,发生了一件大事。长久避居于山寺之中的皇后, 领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入宫。
皇后脱簪待罪, 亲自向陛下陈情,说当年那一场大火里,二皇子的奶娘忠心, 偷偷将二皇子从大火里救出来, 并冒着风险到大钟寺找到她,将二皇子托付于自己。自己那时心有顾忌,只得先隐瞒了陛下,将二皇子寄养在一位翰林家中长到如今。如今眼见二皇子要成年, 不敢再瞒, 特意回宫请罪。
这出戏倒是与当年三皇子回宫之时大相类似, 引得众人唏嘘不已。皇帝亲自见了那少年,容貌间依稀可辨自己儿时的影子。那时他所居的宫殿失火, 才不过三岁。皇帝探查了一番,便确定了那少年确实是当年的二皇子。
自贵妃去世后,皇帝大病了一场。如今这一个月以来,身子仍不是很好,不过却恢复了早朝。诸臣议定,皇后和二皇子皆被接回宫中。
只是众人皆知晓皇后口中的顾忌是什么,如今为何又肯将这二皇子带回宫中,说到底还是当初那个凶手去世了。
众人说起来只觉大快人心,也有人暗自嗟叹皇后刘氏走了一步好棋。多年来韬光养晦,避其锋芒,如今倒是坐享其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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