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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李全过来接了她手中的奏章,德熙帝拿到手并未看而是搁在一边,“此事明日早朝再议,你现今还是朕的臣子。”他忽然起身,挥开李全的搀扶,“今日春光正好,你们就陪朕去御花园赏花。”说完便率先走在前头。后面的二人,刻意回避着彼此,走至门口两人同时停下步子让另一人先走,林无忧微微侧首看他一眼,便踏了步子出去。身后苏景弦看着她挺直的背影,眼神幽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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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宫里突然来了人,林无忧看着站在门边的李全,不由疑惑问道:“公公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李全看着冷清的府内,客气道:“陛下突然请大人入宫去,所谓何事老奴不知,马车在外面候着了,大人请吧。”
她听了也不再多问什么,随着他走到府外登上马车,微微颠簸地行驶在青石路上,她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只是少了圣旨和府里的众人。马车披着夜色进入皇城,灯火通明映得她脸上微红。
苏府内苏言一脸焦急地进了书房,在主子身旁轻声道:“宫里请林大人进宫了。”
苏景弦扔了手中的笔,站起身呢喃道:“该来的终究来了。”
“备车进宫,再速速派人去永寿宫请太后去一趟御书房。”
“是。”
相府的马车趁着浓重的雾进宫,夜愈来愈黑。
“大人里面请,陛下在候着了。”李全为她开了门并没有进去,她微微颔首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不安,当德熙帝一言不发打量着她时这种不安的感觉愈来愈沉重。
“早前听闻你的祖籍在安阳?”
“是。”
“今年可是二十有一?”
“是。”
“你的双亲均不在世?”
“……是。”她低声答道,避开德熙帝投来的视线,埋下头去。
“抬起头来朕看看。”德熙帝突然大声道,“你长得不像你的娘亲。”他很肯定地说着,不然这么多年怎么会识不出来呢?
她没有回答,心却如沉入忽地一般,胸口觉得窒息压抑,长久的沉默之后,德熙帝起身走至她身边,“李氏是你的奶娘?”
“是。”
“她十五年前曾是宫里的嬷嬷,你是她一手带大的?”
“……是。”
德熙帝定定地看着她又不说话了,她感到了周遭的压迫,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干哑,最后像是放弃了般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德熙帝绕至案后坐下来,忽然威严道:“林无忧,你可知你犯了欺君之罪?”
她垂下双肩,眼帘半掀着,却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臣,不知。”
“放肆!”茶杯落地应声而碎,落在她的脚边,“你女扮男装欺瞒世人,藐视皇威,现在还矢口否认,莫不是要朕找出证人你才肯认罪?”
“来人,传李氏!”
那一刻她像是被人勒住了脖颈,直直地拖向湖底,她紧咬着唇,身侧的手紧紧握住。
门被打开了,随着李氏进来的还有殷太后,她扫了室内一眼,笑呵呵道:“皇帝这是发什么脾气呢?林大人怎么忤逆你了?”
“母后,您怎么来了?”
“哀家在寝宫了右眼一直跳,心里也不安稳,一直扑腾扑腾的总觉得慎得慌,就来瞧瞧你了。”
“母后忧心了,儿皇一切安好。”德熙帝说着便扶着殷太后坐下,转过身凌厉的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氏,沉声道:“李氏,把你所知句句道来,不得有半点遗漏虚假!”
李氏自进来一直未看站在一边的林无忧,隔着她一段距离跪着,她伏着身子道:“老妇原是林侯爷手下护卫的妻子,我家相公为救侯爷丧了性命,丢下我和尚在襁褓的婴儿,侯爷怜惜我们孤儿寡母,便把我们送进宫里,安排我给颐和宫的娘娘做老妈子,哺乳刚出生的公主。一晃眼六年过去了,有一日颐和宫走水,整个殿里都烧着了,我顾不得自己的孩子带着公主逃了出来,随后定居到安阳去。”说到这里李氏留下泪来,“我们隐姓埋名,我辛苦赚钱把年幼的公主抚养长大,只为了报仇,我们的仇人便是袁国舅和袁皇后。”
说道这边她停下来,微微偏头看着一直静默的林无忧,然后接着道:“公主改名无忧,取了母亲的姓氏,考取状元进了朝堂。”
一直听着的殷太后颤抖着手搭在案上起身,慢步走到林无忧身前,红着眼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半饷她才颤抖着声道:“……你是……洛悠?我的……孙女?”她不由激动地抱着她哭了,“孩子,我苦命的孩子,怎么在宫外这么多年都不给奶奶捎个信呢?奶奶心里多苦啊,奶奶当年以为你死了,晚上做梦都给哭醒了,你怎么能这样对奶奶呢?”
她任由殷太后搂着抱着,偏过头去看着跪着的李氏,此刻感受到的却不是亲人相认的喜悦,她只觉得自己十几年的信仰、付出全部被人推翻了,李氏的早前离去不难解释了,她等到大仇已报之后安然地进宫了,她是想要她死吗?可当年为什么还要就她呢?
李氏等着殷太后平静下来,又继续道:“陛下,太后娘娘,老妇所知还未讲完。”
“说。”德熙帝威严的声音自御座上响起,他不由看了眼林无忧,“全部说来。”
“公主进了朝堂,为了给林贵妃和当年未能出世的皇子报仇,她收买群臣,网罗袁起罪证,又害死了清雅公主。现在袁起死了,皇后娘娘因为两个孩子一死一伤整日郁郁不振、心神恍惚,袁家也灭了。”说道这边,李氏更加伏低了身子,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公主的大仇报了,老妇也要为死去的相公和女儿报仇了,老妇的相公为救侯爷而死,女儿因为公主而死,老妇隐忍十余年,等的便是这一日,如今老妇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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