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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遇良辰 第202节

      挣扎没有持续很久,高豫一只手就将那脆弱的喉咙掐断,然后将手里的尸身丢了出去。
    尸身砸在桌案上,随即高豫一声怒吼:“薛守贵在哪里?”
    中书令哪里知晓,不过照之前的旨意:“应该在练兵。”
    让他练兵。高豫瞪圆了眼睛:“怪不得我们会输,因为早有人心怀二心,与外敌勾结。”
    中书令惊诧:“陛下说的是……薛老将军?”这怎么可能,薛老将军跟随陛下那么久,怎么会勾结宋羡?
    中书令看向高豫手里的信函:“莫不是辽人说的?在这样的时候,辽人的话……”
    高豫冷冷地道:“你觉得辽人的话不可信?但朕觉得这都是真的。怪不得宋羡急着带兵入八州,怪不得张渭河会帮宋羡。”
    高豫如同一只被惹怒的野兽,恨不得将眼前看到的每个人都撕得粉碎,内侍不敢说话,更不敢去收敛宫人的尸身,中书令强作镇定地道:“陛下,辽人到底说了什么?”
    “十九年前,薛守贵放走了广阳王的女儿,”高豫道,“让陈家村的人将她带去了齐地藏了起来。”
    中书令怔愣在那里,这怎么可能,他几乎不敢相信,等稍稍回过神时,他立即又抓住了一点:陈家村。
    陛下说“陈家村”,这个“陈家村”与镇州的那个“陈家村”有什么关系?
    宋羡让齐帝废掉了嘉慧郡主,其中就有陈家村的人帮忙,杜琢和宋羡这几个月来往频繁,他们属地的商贾还一起做毛织物的买卖。
    想要了解宋羡,就要知晓这些事,所以探子将这些原原本本禀告给他,他又告知陛下。
    所以“陈家村”并不会让中书令觉得陌生。
    高豫看出中书令的思量,他咬牙切齿:“就是那个陈家村,陈家村有个谢良辰就是广阳王的外孙女。”
    信函上,萧兴宗向高豫罗列了许多证据。
    谢良辰离开镇州之后被养在越州,萧炽等人在越州被抓,萧兴宗为了报复杀了越州那些人,谢良辰去被护下来送回了镇州陈家村。
    之后萧炽在镇州再次被俘,十三太保行三的李琮也被宋羡擒获。
    这些让萧兴宗起了疑心,于是顺藤摸瓜,去查了当年守在广阳王府外的薛守贵,几日前萧兴宗的人抓到了薛守贵的嫡子薛恪。
    “薛恪招认当年薛守贵放走广阳王女儿,”高豫道,“宋羡带兵前来攻城,薛恪见势不好,要去寻宋羡和张渭河,要离开八州去往齐地。”
    薛恪确实不见了。中书令听到这里也不得不信,这一切可能不是辽人编造的。
    高豫盯着中书令:“立即命人拿下薛守贵,将他押去大牢审问,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朕要他说出实情。”
    中书令不敢怠慢,应声道:“微臣这就去。”
    高豫心中的怒气没有消散半点,他上前突然从桌案上取来佩剑,冷冽的光芒一闪,眼前的桌案被高豫刺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他一直以为广阳王一家尽数死于他手中,十九年过去了,这些人早就花费灰烬,怎么也没想到广阳王的女儿被放走了。
    做这件事的人,一直都是他信任的股肱之臣。
    高豫有种被背叛、戏耍的感觉,这城中还有多少人是广阳王的眼线?还有多少人一直藏匿着,想要为广阳王报仇?
    高豫喘着粗气,他要将这些人全都杀死,连同宋羡、广阳王的外孙女、陈家村的人一个都不留。
    高豫脑海中一闪,想起萧兴宗在信函上说起了对付宋羡的对策。
    眼下宋羡分兵给了张渭河,想要与张渭河、杜琢一起围攻太原府,但杜琢还没有到太原府城下。
    如果在这时候再出什么差错,比如张渭河突然带着兵马离开,宋羡就成了孤军。
    他趁机带着兵马去攻打宋羡,就能将宋羡拿下。
    萧兴宗有法子调走张渭河,让宋羡布好的战局一下子乱起来。
    高豫眼睛里冒着寒光,萧兴宗虽然狡猾,但不至于在这时候骗他,此时此刻他应该与辽人一起联手对付齐人。
    宋羡在这里被杀,北方的局面也会为之一变,对辽人极为有利。况且辽人也不希望他失去八州之地,他在这里至少可以牵制齐人。
    高豫迫不及待要从薛守贵嘴里听到实情,在向宋羡动手之前,他要将那些背地里效忠广阳王的人全都拿下。
    就从薛守贵开始,一个个全都要抓出来。
    高豫看向内侍:“朕要亲自提审薛守贵……那些平日里与薛守贵来往密切的官员也都先看管起来。”
    内侍应声。
    高豫握紧了剑柄,如同再掐着薛守贵等人的喉咙。
    亲征之前,他要拿这些人的人头祭旗。
    ……
    广阳县。
    张渭河站在台上练兵,这两日又有人不断加入营中,愿意与他一起前去太原府。
    杀伪王为广阳王报仇。
    势头眼见越来越好,但张渭河心中却有些不安。
    第三百零八章 踪迹
    张渭河目光微远,薛恪这样的贪生怕死之徒,想要找一条活路,前来广阳县找他,看起来合乎情理。
    他一直让人盯着薛恪,薛恪与他说完陈家村的事之后,就一直住在他安排的院子里再也没有出门。
    按理说他应该安心,至少薛恪没有给他找任何麻烦。
    张渭河微微皱眉,可这种感觉就像是眼看着敌方安营扎寨,却不知道他们在练什么阵法。
    他就是觉得这一片平静背后,藏着什么危险,是他现在还没有想到的。
    张渭河收回目光转身向军帐中走去。
    大约是因为一切都准备妥当,唯一让他挂怀的就是这桩事,所以才会反反复复地思量。
    现在他愈发确定谢大小姐就是广阳王后人,就更加担心谢大小姐的安危。
    谢大小姐在代州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宋羡知不知道谢大小姐的身份?这次让谢大小姐来八州之地,宋羡是否有别的意图?
    “将军,”庄兴快步走进军帐,“宋将军送来消息说,太原府那边有动静,伪王可能想要在杜琢来之前,出城攻打宋羡。”
    这在宋羡和张渭河的预料之中,伪王动手的那一刻,他会与宋羡一起合围伪王兵马,就算不能一举擒拿伪王,也将他牢牢围在太原府。
    “下去准备,”张渭河道,“听宋羡的消息,随时出兵。”
    ……
    代州,王家村。
    虎子蹲在小泥炉前,一直不停地吞口水,眼睛中都是晶晶亮亮的光芒,他用手背狠狠搓了搓眼角,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村子里有人肚子疼,辰阿姐用黍米磨成粉让他们服下,虎子在旁边看着别提多羡慕了,想着若是他肚子疼就好了,这样他也能吃上黍米粉。
    跟着辰阿姐跑了一天,虎子就要回家,没想到辰阿姐拿出了泡好的黍米,说要给他做黍米饼子。
    虎子没吃过黍米饼子,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滋味儿,但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肯定极为好吃,尝上一口,保准一辈子都能记得。
    陈仲冬看着狗子,不禁觉得好笑,旁边的陈咏胜清了清嗓子:“笑什么?去年你辰阿姐回陈家村之后,每次在灶房里忙碌,你还不是这样,蹲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走,与黑蛋几个争着抢着闻香气。”
    “那不一样,”陈仲冬不想在虎子面前丢了颜面,心中还有要炫耀的意思,“我们那是稻米饭。”
    虎子听得一怔,转头望着陈仲冬:“什么饭?”
    “稻米,”陈仲冬道,“用稻米做的饭。”
    “我也吃过,”虎子道,“稻米。”
    陈仲冬摇摇头:“一锅稻米饭,里面不掺别的,没有米糠,没有麸皮,我能吃三碗。”
    虎子不敢置信地道:“让你吃三碗?”
    陈仲冬更加得意:“为何不让?二叔比我吃的多,要吃四碗。”
    虎子又将目光落在陈咏胜脸上,仿佛在看天上的神仙。
    陈仲冬提及这个自己也饿了:“阿姐还炖鸡肉给我们吃,鸡汤可以下面条,还可以泡饼子。”
    “我阿姐会做的可多呢,将稻米饭压成饼,放在锅里煎的金黄,吃起来脆生生的,阿姐煮的面也好吃,先煎一个鸡蛋,再加滚热的水,煮一会儿汤都是白色的,那汤煮出来的面条别提多香了……就连宋将军也经常去我们村子里吃饭呢。”
    陈仲冬感觉到自己的口水涌了出来。
    王家村的人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
    陈咏胜忙解释:“辰丫头就爱摆弄这些,开始我们卖药材的银钱都用来买粮食了,辰丫头说,什么都没命重要,我们也经了几年的战乱,村中活下来的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上山采药,爬到半山腰就累得走不动。”
    “后来吃饱了饭,人也壮实了,一口气能跑好几个来回。”
    王家村的人听了太多陈家村的故事,每次陈家村的人来,他们都习惯性地跟在周围,听那位谢大小姐和陈里正说话。
    一开始只是好奇,后来觉得惊诧,听他们说采药材做药纸,给官药局熟药,还收了羊毛做毛织物。
    一个小村子忙忙碌碌捣腾了半天,做的毛织物都卖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双毛袜子,一顶帽子。
    听到这里,王家村的人会心一笑,如果是他们也会如此,谁舍得穿戴这东西呢?能吃饱就好了。
    后来听到陈家村的人买了布,修葺了房子,盖了更大的熟药所,买了牛和骡子,还在几个州做了货栈,与西北的人做买卖,简直就像是一场梦似的。
    但这不是梦,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
    如果陈家村的人没有做货栈,哪里来的银钱屯黍米,怎么可能将这些军备送来忻州。
    等到谢良辰和带着镇州的村民走了之后,王家村里不少人去问过他们的里正,镇州村子能这样,我们也能这样吗?
    现在王家村已经将谢良辰和镇州的村民和战事分开了,不再有什么恨意和隔阂,只觉得谢大小姐是真真正正有本事的人,那位宋将军也是个一心一意为百姓着想的好官。
    这可比那些官员来村中与他们说的那些话实在多了。
    那些官员说给他们米粮,免他们赋税,只要打了胜仗,就会给奖赏银钱,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交人交赋税。
    可当村子里饿死人,病死人的时候,朝廷什么都没有做。
    谢良辰临走的时候提醒王里正:“这战事还没结束,辽人兵马就在关隘那边,您还得有个准备,以防万一。”
    王里正颔首感谢。
    谢良辰和陈咏胜这才带着人离开。
    等人走远了,虎子低声道:“二伯,等到战事过去了,我们也能跟着辰阿姐学做买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