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8)
如果是在正常的世界里,他们根本就不会碰见彼此,也不会产生友谊。
在站点时,他们都面临着生死,有着共同的目的,是完完全全的一类人,那种情况下的左弦,不会挑三拣四,也不会有任何坏毛病,而是竭尽所能为了活下去在努力奔走着,他们都只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
任何不同都被死亡抵消。
可是火车上不同,这里足够安全,又将一切节奏放慢,他们住得太近,几乎抬头不见低头见,时间一长不同圈子的违和感愈发浓重。
木慈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个多么无趣的人,脱离开那样的环境越久,暴露得就会越明显。
在这些高兴里,并不单纯只是作弄到左弦的缘故,更是一种安心感,木慈从这种危险的话题上得到了与左弦真正意义上平等交际的身份,哪怕他只是个可能帮不上什么忙的参与者。
在木慈意识到之前,他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
如果左弦对我没那么特殊就好了。
木慈心不在焉地想。
吃完饭后,木慈讲述了前因后果,然后他就跟玉佩一起被左弦带到了酒吧车厢,对上穿着夏威夷衫的酒保苦艾酒。
苦艾酒今天的造型非常别致,橙黄色的上衣鲜艳亮丽,还绘满五颜六色的大花,如果再把他的头发染成墨绿色,那就很像一颗巨大的凤梨坐在吧台后面了。
两杯喝什么酒?
苦艾酒扶着吧台打量他们俩,像是在看两个上门找茬的,神色有点微妙。
木慈老老实实道:我不喝酒。
懂了。苦艾酒点点头,又看向左弦,你呢?
左弦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笑起来:我来借打火机的。
话说得这么清晰易懂,没什么不明白的,苦艾酒一脸了然地点点头,从底下拿出个打火机放在台面上:你们俩果然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茬的。
不开玩笑了。左弦并没有点烟,他只是将玉佩放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转着那个长方形的银色打火机,有个小姑娘带了新东西上来。
我这里是点酒的,不是开火葬场的。苦艾酒叹气,你想毁灭它就不能自己要一桶汽油吗?
左弦摇摇头道:我不是想毁了它,是想留下它。
这让苦艾酒非常警觉,木慈注意到他的手一下子搭在了玉佩上,不动声色地问道:留下它?为什么,你找到下车的新线索了?
哪有什么新线索。左弦巍然不动,木慈好心而已,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苦艾酒闻言捧腹大笑起来,好像这句话多可笑一样,好半晌才从吧台后直起身来,他擦了擦眼泪:你认真的?
左弦漫不经心道:反正我都这样了,多一样少一样有差别吗?技多不压身,债多也不愁。
这句话终于让苦艾酒正经起来,他严肃地看着左弦:你认真的?
血眼纹身是无法去除的,左弦得到这份礼物后曾经尝试过无数手段来消除它,甚至考虑过把整块皮都割下来,可那样愈合太缓慢,不过五天的休息时间,带着这样惨烈的伤势,他很可能会死在站点之中。
有左弦的前科在这里摆着,几乎没有人会主动接触,更不要说留下相应的东西,即便有个别运气不好拿到了,也很快就会毁掉。
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忙活这个。苦艾酒耸耸肩膀,丢掉就是了,大不了倒霉一次,你要是嫌麻烦,我帮你解决。
左弦又看了看木慈,把主动权交给他:你说呢?
木慈已经听得足够清楚明白了,他沉默片刻,叹着气拿走了玉佩:我去跟她说,让她决定吧。
苦艾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俩,见左弦对那块玉佩似乎的确毫无反应,才放心下来,他撑着头,看两人并肩远去。
吧台上的打火机还留有余温。
苦艾酒蹭起火,自己点上烟,长呼出一口。
这两天左弦一直在找站点的信息,还去了夏涵那里,一定是发现了下车的线索,按道理来讲,在新站点之前,他不会挤出时间为这种小事忙活。
可是看左弦的样子,又的确不在乎那块玉佩。
看来他来这一趟,主要是为了让木慈死心。
苦艾酒取出一副墨镜戴上,无奈地摇摇头:感情啊。
一杯雪国。夏涵在苦艾酒面前坐了下来,他敲敲吧台,把苦艾酒的墨镜拉下鼻梁,疑惑道,□□的,你干什么?
刚刚差点被闪瞎眼睛。苦艾酒叹气道,一个倒霉小姑娘的事,勉强能做下酒菜,要听吗?
反正我闲着没事。夏涵笑道,就当陪陪你了。
苦艾酒十分感动。
走廊中
给我吧,你就对她说这件事解决了。
进入住宿车厢之后,车门缓缓滑上,左弦毫无预兆地出了声。
木慈愣了愣:给你?
是啊。左弦淡淡道,我本来以为按照苦艾酒这个复杂的人际关系,什么离奇的情况都会遇到,没想到他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点用场都派不上。你就告诉她可以转赠,哪怕图个心安也好。
木慈立刻紧张起来,他愿意帮麻花辫,可不是打算以左弦的生命安全为代价:既然这样,我们把它毁了不就好了,干嘛非要给你?
我想试试看。左弦站在原地看着他,毁了是很简单,可对现状毫无改变,假使能够转赠,就可以把损失减少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就算不能,尝试也没有损失。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思考也一样,循环站点重新激活了左弦想要下车的念想,在木慈讲述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火车上没有任何东西是个人的,那么这些外来品,又会被怎么判定呢?
哪怕一个微妙的可能,左弦都不会放弃尝试。
木慈却没有把玉佩给他,而是沉默片刻,低头联系了麻花辫,对方已经吃完饭回到房间里了,很快就打开房门。
这个东西,你转赠给我吧。木慈先声夺人,他站在门口看着麻花辫,示意了下身后的左弦,我们问过了,可以转交给别人,这样你就没事了。
麻花辫不是笨蛋,当然明白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既然这个麻烦不在她身上了,那就一定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了,她露出感激又愧疚的表情:可是那你不就
没什么,什么时候不是下啊。木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轻松了些,指不定就正好跟左弦一起,他脑袋特别好使,之前好几次我都是跟着他才活下来的,说不定还因祸得福呢。
麻花辫当然知道这些是安慰的话,只不过她同样没有勇气留下这块玉佩,于是忍不住哭出来:谢谢你。
木慈又安慰了她几句,她才回到房间里。
而左弦的脸色却变得非常难看,甚至让人有些不寒而栗起来,他一把抓住了木慈的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左弦很清楚有关下车的信息哪怕只是猜想,都会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力,车上能呆成熟面孔的老乘客没有几个是省油的灯,对活下去的疯狂跟渴望,早就根种在每个人的身体之中。
因此,左弦才会让木慈去拿玉佩,如果他表现得哪怕有一丁点在意,苦艾酒都会找各种理由夺走玉佩。
木慈有足够的责任心,驱使他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难道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木慈意识到了什么?
总不能什么都让你一个人做吧。木慈却并不惊慌,只是直视着左弦的目光,如果要有个人实验,你这样的肯定不合格,谁知道你提前下站是血眼的缘故,还是玉佩的缘故,你不是也说过吗?血眼在慢慢苏醒,相比之下,当然是我更适合当这个实验的人。
左弦不由得愣了愣。
木慈犹豫了一会儿,外头的天色早就已经暗下来了,窗外是月跟海,波涛起伏着明亮的冷光,让他的面庞隐藏在黑暗之中。
他迟疑地张开手臂,抱住了左弦,轻声道:我们已经是不需要用这些手段来增加感情的朋友了
左弦没有看见当时木慈脸上是怎样的表情,甚至也记不清这句话到底详细说了什么。
他只是看见海水尽头的冷月,时隐时现着,涌入大海的怀抱。
左弦忽然意识到,在自己专注木慈身上残忍冷酷的那部分理智时,忽略了真正充斥着这个男人全身的,是他本性的善良与慈悲。
他枕在对方的肩头,从未感到过如此的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结束!下一章就是下一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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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四站:盲盒(01)
火车上大多数人都不会提起自己的过往。
感觉上非常像是一个关系融洽的公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为有着共同的目标,大多数人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毕竟在这种无力反抗的噩梦轮回里,唯一能够信任的只有自己跟伙伴。
可这种生死之交的关系只短暂地存在于每个站点,一旦回到火车里,每个人仍然有自己个人的交际圈。
毕竟有些人谈得来,有些人谈不来,都是无法勉强的,在没有深入交往的情况下,当然互相都是一无所知。
虽然不熟悉,但却可以彼此信任。
火车上的乘客始终保持着这种微妙的关系,只不过在极端情况下,当然是自己的性命更加珍贵。
那个被拥抱匆匆带过的夜晚,木慈只记得左弦极为复杂的表情,对方留下这样一句告诫后就离开了,之后虽然两人照常一起吃饭,但似乎在无法看见的氛围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进行着变化。
只不过木慈感觉得到,却没有办法去做些什么,甚至他连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都没有概念。
难道左弦是在提醒我车上有些人不怀好意吗?
木慈结束健身后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若有所思地在房间里走动了一会儿,等到气息平复下来才坐下,陷入深思之中。
为什么左弦会突然提起这句话?
总不可能,左弦是在说他自己是个危险人物吧。
木慈脑海里忽然掠过这个奇怪的念头,又很快被丢进垃圾桶里,他忍不住笑起来,又擦了擦头上的汗,把毛巾随手丢在椅子扶手上,往浴室里走去。
其实别说火车上有人不怀好意了,人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艾巧虽然没有恶意,但当时差点拖着他进了鬼门关。
对于这些事,木慈虽然不能说早有准备,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防备,实在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
等到洗完澡出来,木慈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信封,还有一张全新的空白车票。
他才弯起的嘴角,顿时恢复了平静,轻松的心情荡然无存。
果然来了,新的一站。
转赠是有用的。
车票的信息一向是在下车之后才会显露,木慈抄起手机给左弦发了个消息后,就开始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精心制作的贺卡,锯齿状的边缘乍一看像是小孩子恶作剧时不知轻重留下的,实际上是设计的一部分,仿佛漫画里情绪爆炸时会出现的对话框。
贺卡上写着一行话:成真的美梦难免伴随着令人不快的偶然性,促使人们奋力追寻。
这是什么意思。
木慈抓了抓还有点湿漉漉的头发,他下过的站点不多,有所提示的只有伊甸画廊的信封,金苹果跟邀请函的确给予不少线索,可是这张贺卡上的话看起来实在有点让人费解。
如果省略掉修饰,基本上可以简单理解为:美梦具有偶然性。
这不是一句废话吗?!
门铃很快响起,左弦站在门外,同样拿着一张贺卡。
只不过他的贺卡上是另一句话:探寻你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来寻找你的选择吧。
两个人肩膀挤着肩膀,对着桌子上的两张贺卡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木慈撞了下左弦,问道:你问群里了吗?
发过消息了,不过暂时没有人回答。
左弦垂着脸,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木慈怕打扰他想事情,就悄悄将手机关了静音,又等待了一会儿群,却始终没有跳出其他人来。
这时木慈的心里蓦然一沉,他转头看向日历,突然意识到今天才是第六天。
之前上来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下去了,而他们这一批不必多说,夏涵等人都是之后才上车的,固定的休息时间根本没满。
如果不是那块玉佩的话,今天本该是左弦一个人的新站点。
一般大群害怕刷屏错过信息,会留给群员十分钟集合的时间,毕竟车票通常是一起发到乘客手里,不会错过太久,即便真的在忙或是睡觉,也会被手机吵醒。
果然十分钟后,其他人的消息就传了上来。
看来这次只有我们俩了。木慈抚摸着自己的脖子,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叹一口气,他一边打发着群里聊天的人,一边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左弦看上去意外的兴致勃勃,歪着头看他:说了有什么奖励吗?
嗯木慈想了想,从果盆里抓起一把奶糖,仿佛劫持人质一般壮烈,神色严肃道,一个字一颗。
左弦哑然失笑:好买卖,我做了!你记得数好数。
如果只有一张贺卡,还只能从单一的信息上猜测,可是两张贺卡就能够互相佐证了。
这两句话看起来虽然不同,但是意思是一样的。左弦将两张贺卡推到了桌子面前,美梦,渴望,都说明是我们所追求的东西,而偶然性跟选择应该也就是字面意思。
我们所追求的东西。木慈沉思道,你的意思是说,活下来?这个站点是有生路的,只是这条生路存在偶然性,要看我们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