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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昊浅笑着:“祖父偷偷命我备了好些点心,说是要在屋里偷着吃,平日素儿管得严,都把祖父馋坏了,就等着这次受了伤,要多吃点。”
两人讲到这,沈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就是这一出老农寻仇戏,全是自导自演,张丞故意挨那一下。
江谏不自觉严肃了起来:“张丞轻松了,张昊兄的担子可就大了。”
张昊自然是清楚靖安王和祖父把他放在这个位子上的用意,但他倒是轻快:“我知道,从王爷这出去,我便直接进宫。”
“不必担心。”江谏“嗯”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你跪请皇上做主便是。”
张昊拿起油纸伞,喝茶的模样竟有几分易水送别的豪迈。
江谏和沈栀目送他离去。
“张丞在太学中的地位不一般,他清清白白的科举出身,虽不能算是寒门,但却是唯一一个不靠世家背景,坐上宰相之位的人,太学子弟中不少人以张丞为楷模。如今张丞因夔州流民一事受伤,太学生如何不恼?怪流民是小,怨政策不当才是真。”江谏的目光递到雨里,“他们最会上纲上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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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太学学生纷纷请愿,恳求皇上彻查侵地案,管制流民,并跪请抑制土地兼并。
而御书房外,张昊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怎么劝都不起。最后是皇后命人给他打了把伞,自己往御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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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江谏很喜欢叫小栀三小姐~
不过,为什么叫江夫人?不应该是王妃咩?
第56章 大雨
相较于殿外的冬雨寒凉,御书房内倒是要暖上许多,牖上挂着厚重的窗帘,火炉上烧着炭火。一片烛灯昏黄中,广诚帝剑眉紧蹙,目光沉沉落在面前那座绣球鎏金铜熏香炉上。
皇后掀帘进来时,带着一阵凉风,搅动了殿内帘下的流苏,她的声音轻缓,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皇上在为何事烦忧?”
广诚帝没料到她会过来:“阿颜怎么来了?”
皇后按好围帘,慢步走过:“张家那小孩已经在外头跪了一个时辰了,今日大雨,若是再跪下去,怕是要熬不住的……”
“是朕逼他跪的吗?”广诚帝见阿颜帮他说话,不悦地蹙眉。
“皇上宅心仁厚,怎会让一个小辈跪在雨里。”皇后顺着他的话说。
广诚帝蹙眉微松,责怪自己对阿颜发什么脾气,缓声道:“张则正那孙子跑来请朕一定要严惩夔州流民,还说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全抓起来,以绝后患……他这毛头小子懂什么?!”
如今常州正在重理黄册,眼看着流民就要进城,若是这当口,广诚帝为了张则正一人滥杀流民,只怕天下百姓都要惶惶不安。
况且夔州、永州和常州地界的流民已经聚敛成了山匪,只怕朝廷这边一动,地方就要□□。如此看来,那老农很可能是山匪起义的一个借口,若是杀了他,天下局势就要乱了。
广诚帝厉声道:“如今太学生也闹得厉害,从刚开始嚷着要惩治流民,到目下已经嚷着要破除土地兼并、铲除地主了,他张昊不跪,改日跪的就不知是谁了!”
这话一出,御书房内的宫女太监齐齐跪了下来,殿中沉寂一片,大家心中不约而同一个“咯噔”,张公子要完……
皇后走到广诚帝身后,替他揉着额角,指尖还带着夜雨的寒凉,语气却愈发温柔:“张昊也是关心则乱,右丞大人是他祖父,如今已过了花甲年纪,平白挨上一刀,如何不凶险?他跪请皇上替祖父做主,这是仁孝啊。”
皇后敛下眸光,语气慢了几分:“若是琬琰还在,她的父皇平白受此伤痛,琬琰只怕会比张昊还要着急,莫说跪在雨里,就是虎头牢她也闯得。”
“……琬琰那个性子啊。”皇上胸中微动,捏了捏皇后的手腕,“怎么一到冬日,手就这么凉?”
“老毛病了。”
皇上叹了口气:“琬琰是朕与你的第一个孩子,朕当初抱她在怀时有多欣喜,她失踪时,朕就有多难过,若是琬琰还在,说不定,已经和张昊一般大了……”
御书房内静了起来,淅淅沥沥的声音里,似乎能听到外头雨打纸伞的清脆,皇后的眼角渐渐湿润了:“当年太子和萧太傅坠崖,太子妃不愿信此噩耗,带着五岁的孩子前去凌霄崖寻人,谁都没想到琬琰会跟上马车……”
皇上不忍再听,把皇后的手握进手心:“别想了,别想了。”
“臣妾有时就想,若太子当初没有遇险,长嫂就不会去寻他,这样琬琰也不会偷溜上马车……”皇后哑然,“都怨我没看好她,我哪里配做一个母亲……”
皇上把他的阿颜拥进怀里,温声在她耳边劝:“不是你的错,不是阿颜的错……”
火炉中的炭火烧得红亮,温热的气息卷进屋里。
忽然,外头宫女清亮的一声:“张公子你没事吧——”
皇上自然也听到了,吩咐赵振:“把他给朕送回去,告诉张昊,这几日就在家好好照顾祖父,无事别出来乱晃。”
赵振俯首“喏”了一声,恭敬地退了出去。
皇后靠在广诚帝肩上,语气轻柔:“皇上,如今流民四起,聚山成匪,祸害百姓,只是单单重理黄册,编民入籍,怕是杯水车薪,常州接济了夔州流民,难保不会有更多流民往常州去,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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