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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叉着腰看他,一幅看仇人的模样:“先生,我娘她找你出去。”
她抠着自己的手指嘟囔道:“也不知是怎么了,哼,娘都不带我去玩儿,偏偏要我来叫你。”
李文演很想摸摸小姑娘的发顶。
不合适,他忍住了。
他垂下眸,走出了房间。
见他来,周妙宛并不避讳,扬眉看他,丢下句硬邦邦的话:“我要去城中,车夫有事耽搁了,先生替我赶车,可好?”
颐指气使的语气。
李文演没有拒绝,自如地去牵马、套车。
北境冬天不下雪的日子屈指可数。
今天晨起就下了场鹅毛样的大雪,才停了一会儿,雪又紧紧地落了下来。
风雪交加,天和地的界限都不太明确了,几乎要被这密密麻麻的雪连在了一起。
周妙宛没有亏待自己。
车厢里准备了烧得正旺的小暖炉,袖中揣着热乎乎的汤婆子,上面的绒布套还是前两日弦月送她的礼物,摸起来舒服极了。
挡风的帘儿也换成了厚毡布,若非烧了炉子不好一直憋着,她连那透气的一角都不想留。
她喟叹一声,窝在软枕上。
透过毡布的缝隙,她看得见李文演的半边背影。
车架上当然也有一角升出去的檐儿可以遮蔽,但是这样的风雪,那一点遮蔽连聊胜于无都算不上。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他的背影看起来都是冷的。
周妙宛心想,最好他忍不下去,最好现在就走掉。
但事与愿违,直到城门渐近,他也没有松开缰绳。
周妙宛略过肩上堆满了雪的他,头也不回地说:“麻烦先生一个时辰后,来春风楼接我回程。”
她披着红色的斗篷,带着毛茸茸的兜帽,背影像个刚化成人形的火红小狐狸。
麻木的指尖扣入掌心,李文演踟蹰不前,目送她消失在人群中。
他当然能猜到她突然发难是为什么。
李文演垂眸,轻笑,也随着人潮进了城。
大雪茫茫,可城中好是热闹。
他漫无目的地被人流裹挟着,从街头被推到巷尾,人世繁华如书卷在他眼前一页页被翻开。
他穿过了卖鸡卖鸭的小贩,看见了替人写对联的穷秀才,路过了卖糖葫芦的老人家。
有小孩儿央着娘买串糖葫芦,许是天太冷,山楂和糖衣都被冻得极硬,一口下去,小孩儿把松动的门牙给崩掉了,哇哇大哭。
多让人忍俊不禁。
万般喧哗入耳,他愈发觉得孤独。
有个小厮模样的人不小心撞到了他。
小厮捂着脑袋,忙不迭躬身道歉。
李文演并不打算计较,小厮正要走,他却突然瞧见了他怀里的一包东西。
是热气腾腾的打糕,上面裹着厚厚的黄豆面儿,很香。
李文演拦住了他,问:“是在哪里买的?”
小厮很热情,答道:“往西第三个岔路口,向左一拐,挂着‘陈记点心’的牌子那家就是了。快点去吧,马上过年,买的人可多了。”
李文演抱拳谢过,逆着人流往西走。
她最爱吃那些甜糯糯的东西。
这家陈记点心前排队的人确实多,李文演看着天色,算着时辰,终于买到了。
也怪不得方才撞上他的那个小厮跑得急,天气冷,只怕一会儿糕就要冻硬了。
他将这提打糕裹入了披风中。
走着走着,他忽然快步小跑了起来。
他突然有了向她坦诚一切的勇气。
他想告诉她,他想要同她共度余生。
他知她会拒绝,可还是想说予她听。
打糕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四季都有卖,更比不上他从前随意给她的半分赏赐。
可他生怕它冷了。
闯过风雪,李文演终于到了她所说的春风楼。
雕梁画栋、美轮美奂,但这不是个好地方。
他脚步只一顿,倚在门前的几个姐儿就拥了上来。
“这位客官——您可是头回来?”
他丢了几块散碎银子,叫人莫跟着他。
闻着浓重的脂粉气,他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女人和男人在这方面从来没有什么区别。
男人有钱有势,想要妻妾成群,齐人之福。
女人有钱有势,照样也会想尝一尝这样的滋味。
北境民风又开放,这春风楼分成了南北两边,男客女客都自有去处。
楼里的小倌和恩客抱在一处,吃吃地笑:“哟,今儿是又有抓奸的来了?”
李文演的耳朵已经听不进去嘈杂的声音了。
他上了楼,看见了一张琉璃的精致屏风。
这屏风好看得很,但可惜眼下没人有心情去欣赏它。
屏风内,美人榻上,她虚倚在一个怀抱里。
“美人姐姐,你可别吊奴的胃口了,快说说,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她的话音淡淡:“我还不知道呢。不过呀,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把戏,我可不爱看。”
周妙宛抬眸,看着屏风外的男人弯腰,搁下一盒东西,转身离开。
周妙宛笑,她已经够委婉,也够直接了。
可当她走出屏风,见到那盒尚还温热的打糕,还是愣了一瞬。
她没说话,谢绝了小倌的攀附,丢下银子,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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