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页
相反, 刺目的光芒唤醒了他的魂魄。
他像一缕青烟, 浑浑噩噩的飘荡在半空之中,跟随着这束莫名的光芒一路向前。
掌心传来微微的刺痛, 他低头,看见了那缕花白的头发。
李文演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身处在一处宅院的上空, 触目所及都是美轮美奂的景象。
嶙峋的假山,清澈的小湖,错落有致的庭院。
一看便是个大户人家。
连院中做事的婢子和仆从都是步履平稳、极其规矩的。
一个妇人的惊叫突然打破了井然有序的一切。
“快来人啊,夫人要生了——”
“快去叫产婆来!你们几个,速速去烧滚水。”
“夫人,莫怕——知府大人他马上就回来了。”
“生了!母女平安,夫人生了个健健康康的小娘鱼!”
一个稍有些胖的中年男子身着正三品官服,拨开簇拥的仆从,面带焦急地一路狂奔。
听见下人报喜,他脚步一顿,继而抚掌长叹。
“哎呀!我周家终于有女娃娃了!夫人辛苦!”
说完,他下令给府上的人都加了饷银,急吼吼地去看自己的女儿和妻子。
漂在这座宅院上十几天后,李文演彻底从他们的生活中读懂了眼下的情形。
这便是她的来生。
她这辈子很幸运,托生成了苏州知府的女儿。
这个知府虽然生得其貌不扬,甚至身形还有些臃肿,但为人做官却都是一等一的清廉雅正。
家中只有一个正房夫人,夫妻两人琴瑟和鸣二十余年,膝下已有三个儿子,都是成器的。
合家上下没有寻常富贵人家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不说,这个女儿的降临更是叫全家人都盼了多时。
连周妙宛这个名字,都是周知府翻遍了诗词歌赋,算了不知多久生辰八字才取出来的。
这一世,她在期待和爱中诞生。
看见周家人对她如此上心,李文演忽然就想到了上辈子,周妙宛也是如此对待弦月。
她曾缺失的亲情,终于在这一世兜兜转转的弥补在了她的身上。
周知府已经四十多了,但是不妨碍他每天回府,还要乐颠颠地给女儿当大马骑。
周夫人治下严谨,偌大的周府被她管得服服帖帖,可在小女儿面前,眼底的温柔浓得漾都漾不开。
她的三个哥哥就更夸张了,对于母亲刚生下来的小妹妹是既好奇又不敢轻举妄动。
待到小女娃长大了些,会开口说话了,甜甜的一句哥哥就叫他们三个闹翻了天。
“你浑说!小妹明明是在叫我。”
“大哥,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都不持重,还跟我抢呢?”
“要我说,别吵了,妹妹明明叫的是我,对吧。”
周三哥如今也十二岁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递给小妹妹一颗羊乳豆。
周知府悄悄出现在他们身后,给他们三兄弟一人一暴栗:“闹什么,课业都完成了?”
他黑着脸,可周家兄弟不怕他,甚至笑道:“爹这么大人了,居然还呷醋。”
“小妹妹先学会叫娘,再学会的叫哥,咱爹可不就醋了嘛!”
三兄弟哄笑。
周知府解开腰间玉带要揍人。
而小小的周妙宛不明就里,也跟着哥哥们一起笑。
周知府脾气好,本来就只是佯怒,否则儿子也不敢这样没大没小地和他开玩笑。
见小女儿笑了,更是没了脾气,他丢开玉带,把她抱在了怀里。
“呀,我们宛宛爱吃羊乳豆,那爹爹给你买一车来。”
小女娃还听不懂大人说话,但是她能感受到自己被温暖的情绪包裹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身边的亲人,咧嘴又笑开了。
周大哥凑过来说:“爹,小妹妹都不哭,只会笑,我说予同窗听,人家都不信呢。他们都说自家妹妹这么大的时候,都是哭包。”
周知府看着女儿的眼睛里满是柔情。
她眉目生得很像年轻时的夫人。
他说:“我们宛宛是有福相的,当然爱笑。”
他的女儿,一定是有福之人。
——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就这样在全家人的宠爱下长大了。
周妙宛已经十二了,她渐渐抽了条,出落成了姑娘的模样,在父母的疼爱和三个哥哥的偏心下,养成了一副有些娇蛮的性子。
偏偏她一出口就是温声细气的吴侬软语,使小性的时候都像撒娇。
李文演的意识也飘了十二年了。
这些年里,他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是清醒的。
与传说中喜阴畏光的传闻不同,他只有在阳光最烈的时候,譬如正午,才有些零散的意识。
他能捕捉到的每一个琐碎片段里,周妙宛几乎都是开心的。
到现在为止,她人生最大的伤心事,也不过是上课打瞌睡被先生打过一次手板。
春末夏初,李文演飘在槐树梢上,看着不远处的小湖畔,十二岁的周妙宛在湖边玩水。
日头很大,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显得她肌肤雪白,白到有些耀眼。
这一片小湖还是周知府特地为小女儿引来的活水。
原先府里也有一个小湖,只不过都是死水,周妙宛无意间说了一句觉得没趣,周知府知府便找来能工巧匠,从毗邻的河里挖地下渠,引了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