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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君轻笑,“难得你这般体贴。”
郝得志半分谦虚没有,得意地嘿嘿一笑,绝口不提是曹申提醒的。
老郭氏自从来京城,别的事没多做,囤菜却是十分有执念。
裴府厨房库下有一座地窖,堆满了各种菜,上头的库房,也全都是干菜、粮食。
而且她仗着裴君告诉她有钱,也跟隔壁四公主一样,在裴府烧了一间温室,专门种菜。
平时这些新鲜菜她轻易舍不得吃,直到过年了,才教人拔下大半,还慷慨地送到金吾卫衙门满满一簸箕。
裴君知道郝得志不爱吃青菜,便只留了一小碟,剩下的全都给其他金吾卫了。
郝得志下筷子时,精准地避开那些绿色的菜叶子,却还是不小心夹了一块儿蘑菇,咬在嘴里有些嫌弃,却也没有矫情地吐出来,毕竟在战场上饥一顿饱一顿过来的,不喜欢和吃下去,并不妨碍。
裴君慢条斯理地吃完,放下筷子,煮了一壶茶,看着咕嘟咕嘟从壶嘴壶盖挤出来的热气,微微出神。
前日拿到阿酒至亲的生辰八字,她没着急让人去查,而是若无其事地如常做事。
但她心里,已经有七八分的感觉,那个云娘,可能就是阿酒的姐姐。
当时阿酒说起父亲母亲,皆有去处,唯有一姐一弟,十分含糊,只知道没了,但具体是如何没得,只有猜测没有确准儿的音信。
那时裴君是不怀疑的,毕竟这时代,信息不准确是常事,柳家还是以罪臣的身份流放,路上有个什么,也根本没人在意。
如今种种“巧合”放在一起,便不能再视作巧合。
可如果真的确定云娘就是这样的身份,那她为何出现在金风玉露楼?姬家……是在其中图谋什么呢?云娘……又是否想要做什么?
裴君不得其解。
“将军,咱们在北境过了这么些年除夕,老郝我今日才晓得阖家欢乐是什么样儿的,可惜我爹娘都没福。”
裴君侧头看他,见他一边儿说,还一边儿喷香地吃肉,看起来没有多少伤感。
她早年听郝得志提起过,他是十四岁为了混口饭吃,主动服兵役的,那时候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了。
他一向就是个粗犷的人,从内到外的粗犷。
应该就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裴君问:“现在的日子,你知足了?”
“有什么不知足的?”郝得志咽下嘴里的肉,理所当然道,“老郝我现在是个官儿,有宅子,吃喝不愁,还跟着将军,为啥不知足?”
是啊,为什么不知足呢?
裴君为自个儿倒了一盏茶,慢慢啜着,已经很好,更坏地也有所预料,不急。
一入亥时,裴君承郝得志的情,在她办公的厅堂小憩了三个时辰,第二日被元日的第一声炮仗声吵醒。
此时外头刚刚泛起微光,裴君搓了搓冰凉的脸和耳朵,披上大氅,骑马回府。
元月一日,宫中有大朝会,需得着朝服入宫拜见陛下。
如今中宫无主,明帝不要求外命妇进宫请安,是以老郭氏无需拖着老迈的身体进宫。
他们昨夜皆守夜的午夜方才睡下,裴君到府里梳洗更衣时,裴家一众尚无人起来。
待到裴君出府时,侍从们已经开始打扫,皆从外往内扫,寓意是家财不外流。
裴君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爆竹声声,邻里互相以饮食相邀,处处皆喜气洋洋,她的嘴角也始终扬着。
元日的朝会,极隆重,原本应该由太子和颜相率众臣向陛下拜贺,但颜相以起不来床,便只由太子殿下引领。
裴君位高,离太子不远,清晰地瞧见太子苍白至极的脸色,燕王秦珣时不时目露担忧地看向太子,而有些人的目光则意味不明。
太子诵读贺年骈文时,初时听起来中气挺足,待到末段,便开始透着些许虚。
裴君垂眸肃立,心中有何想法皆一丝不露。
之后便是各地未能进京的官员以及周边国家送上朝贺礼,以及接受他们的贺表。
每年元日一直有高官写朝表并在太极殿选一宣读的习俗,裴君也写了一份,然后很“意外”地被选中。
裴君的文采只算寻常,辞藻也并不华丽,但这一篇贺表宣读出来,一样是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这是极荣幸的一件事,不过裴君并无任何倨傲自满之意,朝会结束后十分寻常地与同僚们告辞,直接回府接裴婵一同前往郝得志的宅子,给生母拜年。
刘巧女没见到四公主,只面对裴君和裴婵,十分欢喜。
赵经武对二人则是有几分讨好,可他又不敢惹刘巧女不快,只能略显尴尬地站在旁边,存在感极低。
不过裴君对他是客气的。
“大郎,今日该休息了吧?”
裴君点头,没说的是,她晚上打算带人在街上巡防。
而刘巧女听她一说,立即高兴道:“你们留在这儿吃饭吧,娘亲自给你们下厨。”
裴君没答应,反而看向同母异父的一对弟妹,笑道:“正月初一,主街上都极热闹,您不妨和赵叔、迎儿、迅儿去街上转转。”
她说着看向裴婵,“你也一起去玩吧。”
裴婵问:“阿兄呢?”
裴君道:“我去探望颜相,探望过便回去休息。”
裴婵当然不想兄长辛苦许久还陪着他们去街上玩儿,便催着她早些回去休息,随后跟生母弟妹商量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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