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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
钻进车里的秦妍书头也不抬,就着马车里狭小的空间福了福身:“殿下万福。”思及这人坐骡车低调回城,她特地压低了声音。“不知殿下在此,劳烦殿下了。”
“顺路罢了。”萧昱扫过她衣裳下的狼藉,伸手往左一指,“坐。”
秦妍书微微抬眼:“谢殿下。”起身挪到右侧,毫不客气地直接坐下——开玩笑,这辆虽然只是骡车,走起来也是会颠的,她若是还站着,指不定得摔到哪里呢。
车厢不小却也不大,铁定没法与皇子常规的车架相比。她担心离得太近,动一动就能碰到这位心机深沉的冷面皇子。故而,她落座的时候特地挨近车门。不曾想,她坐下后,衣摆垂落在地,竟有一角直接压在萧昱的长衫上。
她的心登时提了起来,小心翼翼覰了眼萧昱,恰好对上他幽深黑眸。
!
她立马敛眉垂目,端坐不动。
萧昱眼底飞快闪过抹什么,下一瞬,他移开视线,敲敲固定在车上的小几:“长贵,走吧。”
“是。”外头的长贵应了声,“坐稳了。”马鞭一响,车轮再次辘辘向前。
萧昱收回视线:“秦三。”
“民女在。”虽然身体随着车架摇晃,却尽力维持着恭敬和端庄。
萧昱顿了顿:“你怕我?”
“……”秦妍书静默片刻,“不。”不是怕,是不想招惹。
萧昱嗤了声,转移话题:“适才发生何事?”
秦妍书迟疑。
萧昱点头:“看来,你果真是不怕我。”
这听起来可不是赞美。这是在说她不敬吗?秦妍书连忙答话:“民女不敢。民女只是、只是在想从何说起。”
萧昱面无表情:“不知从何说起,那就从头说。”
秦妍书嘴角抽了抽,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敢违逆,只得捋了捋思路,慢条理斯地将事情经过从头讲起:“民女今早收到帖子……”
她性子稳,说话轻缓柔和,加上车厢小,声音大了就显得振耳,故而她特意压低了些许音量。
听在萧昱耳里,就显得暧昧了。
他原本想做什么一下就给忘了,视线下意识移向这位刚及笄的小姑娘——比起他,秦妍书也确实是小姑娘。
肤如凝脂,眉黛青山,双瞳剪水,鼻若琼瑶,朱唇榴齿……尽管还略显稚嫩,也不掩其娇俏风华。
这般姿容,合该锦衣绣裳、披罗戴翠。
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除了首次见面那回穿了较为鲜亮的血牙色裳裙,旁的时候不是蛋青、竹根青,就是西湖水。萧纨那场宴席,也只是略微鲜亮些的竹绿。今天也是不例外的蛋青褙子配白裙。素雅倒是素雅,就是……未免与她姿容不太相衬。
配上这丫头镇日低眉垂目的恭顺样儿,生生把一名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压得老气横秋的。
秦妍书不是木头,自然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再次扫了眼那交叠的衣角,掩在袖里的手忍不住捏紧,再度把脸压低几分。
萧昱瞬间回神。他摇了摇头,将那一刹那的异样挥去,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她所说的事情上。
没有那迫人的视线,秦妍书微微松了口气。恰好她已经说到素心出现,后面就不需要详细赘述,遂停下述说。
萧昱适才虽有些心不在焉,却也发现了问题:“妇人争吵不休?你们下车后依然没有停止?”
“是。”
萧昱的视线扫过她那湿哒哒的裙摆:“然后你就被泼了污水?”
“是。”
“然后就有妇人上来请你到家中清理等候?”
“是。”
萧昱问她:“你如何觉出不妥?”
“……回殿下,那些人太镇定了。”秦妍书恭敬回答,“不管是车架倾歪近乎倒地,还是我这样与他们格格不入的人被泼了脏水,她们都太镇定了。镇定得不像普通百姓。”
大衍朝等级森严,普通百姓不光穿着打扮与官宦人家不同,地位也是天壤之别。这些路人见着她这样衣着打扮的人不光没有敬畏,朝她泼了水竟还敢请她至家中清理。这就是大大的不合理。
并且,那妇人行礼太规矩了,还句句不离“您”。即便她特意又“老身”又“我”的,却稍显演技拙劣了。
“最重要的是,太巧了。”
为何车架刚转弯就出问题,为何出问题的地方恰好就有人聚集吵架?转弯的时候车架承力大,如果提前做了手脚,这时候确实最容易出问题。
这些问题秦妍书没有细说,萧昱却比她还了解车架,故而他也没细问,只是点头赞了句:“你倒是心细。”
“殿下谬赞。”
坐在外头的青竹自然听到自家姑娘的话,她登时蹙眉。竟然有陷阱在其中?她这般想着,忍不住看向另一侧的素心。
素心朝她笑笑,伸指做了个“嘘”的动作。
她点点头,再次凝神听里头的说话声。
车厢里。
“那你能猜出是谁设陷在此吗?”
秦妍书顿住,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老实道:“民女猜不到。”她回来以后得罪了不少人,与她关系近得,能拿到她表姐帖子的,秦家大房和宁王府皆有可能。远一些的,林家也不无可能。
萧昱敲敲桌子,看着她:“是真猜不出,还是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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