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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嬿宁也有些意外,一双杏眸微微睁大,水盈盈的,落入翠声的眼中,教她抿唇微微一笑,一边打帘请人进屋,一边将声音压得极低,在容嬿宁与自己擦身而过时,小声地道:“姑娘莫怕。”
容嬿宁轻轻颔首,迈步进屋,绕过落地的山水屏风,只闻得一阵环佩轻响,裹挟着馥郁的脂粉香味而来,还不及回神,她便被人拉住了手。
“这就是宁儿了?”
容嬿宁抬头,只见眼前的妇人约莫四十出头的模样,一身锦绣华裳,满头珠玉翡翠,说话时丹凤眼眼尾挑起,眼底笑意点点。
可饶是这妇人看起来面善,容嬿宁还是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朝容夫人望去。
容夫人端坐上首,手里的佛珠微动,虽未抬眼迎上容嬿宁的视线,但还是不疾不徐地开了口:“这是你的舅母,还不见礼?”
舅母。
容嬿宁了然。
自己的母亲出身岭南陆家,一母同胞的兄弟只有一人,乃是武南王麾下的一名先锋将。先帝驾崩,新帝即位,武南王交出兵权,解甲归田,她的舅舅却被封了个益阳侯,如今正在京中当差。
“嬿宁请舅母安。”容嬿宁福身施礼,很快就被扶住。
胡氏牵着小姑娘的手,将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回,才笑着道:“上一回见你时,你还是个奶娃娃呢,这一转眼竟也长成了个大姑娘。”因见她不胜怯弱,不由关心道,“如今还吃药呢?”
胡氏记得,当年容夫人生产,为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可是险些丢了性命,结果小姑娘生下来弱得跟只猫儿似的,若不是恰逢一位游历四方的名医及时出手搭救,只怕早就夭折了。
容嬿宁应了声,却并不多话。
小姑娘乖巧柔顺,和自己家里哪个只知道上房揭瓦的丫头截然相反的性子,让胡氏平白多了几分怜惜。“我们宁儿的性子这样好,将来也不知要便宜了哪家少年郎了。”
此言一出,屋内静寂了一瞬。
瞥见容夫人僵住的面色,容嬿宁抿了抿唇,低下头去,却听到胡氏又自顾自地道,“哎,瞧瞧我这记性,宁儿和林家儿郎是有婚约的?”
容夫人的脸色越发僵硬,终于,她将手中的佛珠搁置在案几上,开口道:“嫂嫂记错了。”她眄了眼垂首不语的小女儿,语气淡淡地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回房去。”
等到容嬿宁福身退了出去,她才在胡氏疑惑的目光注视下,道:“和林家结亲的是我的欣儿。”
“欣儿?”胡氏的声音微微拔高,显然没料到容夫人会如此说。“妹夫在世时,和林家指腹为婚的不是宁儿么?”
容林两家乃是世交,当初容夫人和林夫人同时被诊出喜脉,容嵘一时高兴,拉着林家老爷的手就指着两位夫人尚未显怀的小腹许诺,若两家得的都是姑娘或是儿郎便结做异姓金兰,若不然便定下百年之好。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林家得子,容家得女。然而,彼时容嵘意外殒身,容家白事当头,忙乱之际并无人顾及这桩指腹为婚,后来林家举家外迁,事情不了了之。胡氏原只当婚事波折作罢,却未料到时隔十五年,容林两家履行了婚约,嫁去林家的人竟换成了容嬿宁的长姐。
想起自己此行南下的目的,胡氏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沉甸甸的,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
容夫人虽然长居深宅后院,但是十几年独自一人拉扯一子两女,早就锻炼了识人心的本领。她看着胡氏的模样,想到自己那兄长十五年都没想起她们孤儿寡母来,不闻不问的,不可谓不凉薄。可时过境迁,容家依旧是破落门庭,陆家却青云直上,真难为这时候惦记起来了。
想起容嬿宁过来请安之前,胡氏几次三番探听她欣儿的婚事着落,容夫人不由蹙了蹙眉。
至于胡氏,她虽和容夫人多年未见,但却深谙小姑子的脾性,这会儿见她蹙眉,索性不再隐瞒,直接将自己真正的来意和盘托出。
原来陆家早些日子得了消息,溍王府有意给小王爷沈临渊定亲娶妃,正相看着京中各府适龄的姑娘,而陆家嫡女陆宝朱的生辰八字也一早就被王府的管事给要了去。要说益阳侯之女能够嫁入王府也是高攀的好事,可偏偏那溍王府小王爷的名声糟糕透顶。阴鸷狠辣,嗜杀冷血,提名可止小儿夜啼。除了性子乖戾外,那小王爷更是命硬克亲之人,不仅刚出生就克死了亲娘,就连长大后老王爷曾为其订过的三桩亲事,每一回都是新娘子还没过门就香消玉殒了。坊间甚至还有传闻,小王爷年逾弱冠,院子里干干净净,平日不近女色,实非洁身自好,而是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诸此种种,哪一家还愿意将自己娇养长大的女儿嫁过去?
胡氏更是半生只得了陆宝朱这么一个女儿,宠得如宝似珍,自然不忍心也不情愿将女儿推入深渊,思来想去,倒是斗胆想到了一出李代桃僵。
当然,意如此,话却不能这么说。胡氏避重就轻,容夫人静静地听着,心里跟明镜一样。
胡氏这是看中了她的长女呢。
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嘲讽弧度,容夫人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淡声道:“我容家虽然败落,但是也做不出卖女求荣的勾当。”
胡氏被落了颜面,心里不免升起一丝火气,硬生生地按捺住了,依旧陪着一张笑脸,幽幽地道:“妹妹不为自己着想,难道连大哥儿的前程也不顾了吗?当年妹夫那桩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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