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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懒懒散散地靠在引枕上,望着他赏心悦目的动作,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这人是不是……太主动了点?
上赶着陪他赏玩乐舞也就罢了,如今连云昼沏茶的活也给抢了。
若不是知道叶嘉生平夙愿加上这人分寸拿捏的实在合适,一举一动皆不招人厌烦,他都要怀疑此人另有所图了。
谢恒手指刚触到叶嘉奉上的茶盏,还未来得及动作的时候,门扉响了一声。
秦烨轻车熟路的进了门来。
他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太子玉白纤长的手指搭在茶盏上,与叶嘉奉茶的手几乎相触,两人视线交会时,太子的嘴角噙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还带了点欣赏的姿态。
像将对面的人盛在了眼底的星河里。
秦烨的动作很明显的顿了顿。
他心头极快的闪过一抹隐晦的不快,又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
一盏茶而已,怎么瞧在他眼里跟鸳鸯交颈一样刺眼?
只片刻间,太子已然稳当当的接过茶盏,叶嘉也回身见礼,口称了一句公爷。
秦烨来往杜若园之事极隐秘,叶嘉并不知晓。不过,他生性敏锐又体察入微,早就在昨日一番折腾中瞧出太子和定国公之间关系绝不如传闻中一般水火不容,见了此情此景也不惊愕,十分的坦然自在。
他不仅不惊愕,还十分从容的也斟了一盏茶,双手奉给了秦烨。
温热的茶盏接在手里,秦烨莫名的觉出几分为难来。
他这么惦记着杜若园,天刚擦黑就忙不迭的赶来,一方面是为了叮嘱太子一些事情,另一方面自然是为了叶嘉。
能编些由头让他回妙乐府最好,回不成也不能让太子将他日日留在身边。
可如今到了跟前,他又觉得眼下的事十分棘手。
若真是为了贪图太子的容色,叶嘉肯定不乐意走,他也不能强迫,至于从太子那下手……
进谗?
从未进修过这门技能的秦烨有点发愁,开始回想起惠帝身边那几名佞臣平素说话的腔调,拢在袖中的手臂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临时抱佛脚,只怕也学不会啊……
好在叶嘉足够识趣,奉完茶后便朝着太子施礼道:“殿下和公爷想必还有要事商议,草民先行告退。”
谢恒点了点头,温言吩咐云昼送他出去。
秦烨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只觉心头都松快不少,却见这人起身后竟又停住了脚步,望着太子补充了一句:“殿下若明日还想听箫或是品茶,只管宣召草民便是。”
眉眼含春,望着太子的神色都充斥着几分贪念来。
你有完没完?!
秦烨不算情绪十分内敛之人,平素在军中在朝堂,为了维护自身形象和御敌于外,尚且能强自克制住自己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但在太子面前,他几乎是有意无意的流露出自己的真性情。
他心情不怎么好,脸上的神情便有些凝重,谢恒毫不意外的察觉到了。
“可是又出了什么事?”谢恒微微蹙眉,有些关切的问。
如今这局面,也算是从行宫那场‘退婚’起便布好的局,他前后细细推演过几遍,确认过并无破绽。
可世事岂是能够算尽的?事到临头出些意外,也算不得多么不能接受。
太子眉眼间似有隐忧,显然事到临头,心里也不如面上一般十分的从容笃定,秦烨心底的那几分不悦立时就被压过了,什么叶嘉也被扔到了旮旯角落。
“不曾出事。”秦烨果断的摇了摇头,先安了太子的心,才顺势说起了正事。
“臣明日拂晓动身,杨崇白日里便会察觉到,此后快则一日,慢则两三日,若他真有异心,必然会对杜若园动手。”
“杨崇既没想着投靠南周,就得做好事后圆谎的准备,他会尽力将事情压在杜若园内,调用人马不会太多。”
秦烨轻声道:“顾明昭和那一千东宫精锐名义上留在军营,但臣不会带离,会留在城外听由殿下调遣,严宣生也留给殿下,此间之事亦尽数告与他知晓,殿下可尽管托付与他。”
秦烨一口气将最紧要的事情说完,然后目光灼灼的望着谢恒,出口的声音却有些艰涩:“殿下保重自身,且不可犯险。”
秦烨觉得自己操心的不行。
他老觉得,太子沉稳精明的皮囊下藏着一颗不安分的心。
这感觉是难以描绘的,就像是一个被束缚压抑到了极点的病人,尽职尽责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乖巧、安静的做一个易碎珍贵的装饰品,实则内心里充斥着强大澎湃的力量,苦闷的憋得太久了,险些憋出病来。
谢恒并不知道秦烨心中所想,更不知道秦烨已在心中将他上一世的处境心态尽数复原。
他只是觉出些许异样来。
‘保重自身’四个字,说得简单轻缓,可在他听来,眼前的秦烨或许是真正的在担心他的安危。
自然,从秦烨在河西巷对他交付忠诚起,两人已然势同一体,如今秦烨又随行他巡视南疆,两人的利益实则已然绑在了一起。
一旦他真的出了什么事,秦烨岂能全身而退?就算秦烨真的豁了出去在南疆自立为王举兵反齐,淮王府和武宁侯府也定然是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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