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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侬死了快四天了,才有人发现他尸体的不对,这个也太不对劲了。
而杜绪显然是还有话没有说完的样子,皇帝便命他继续。
杜绪道:“从西南侍奉两位王子王女的侍从里,有人站出来指认,说王子死后身上出现的斑纹,很像是他们那里一种毒蛇的蛇毒会造成的,因这蛇体型极小,牙口极细,咬了人也很难看出来,唯有在人死后三天以上,才会显露痕迹。”
他说着抬手擦了擦脑门的汗水,小心翼翼地探寻着皇帝的脸色:“这蛇在西南也十分罕见,而那侍从指出……王女水月最擅养蛇,也最爱养这种蛇,此次入我朝献降,她身上就带了一条。”
“这么说,是王女谋害了王子?”皇帝显然是不相信的。
果不其然,杜绪躬了躬身子,又继续说:“圣上英明,王女她拒绝承认是自己养的蛇咬死了王子,她身上带来的那条蛇也叫御医大人们检查过了,是早就拔了毒牙的。”
“奴婢去请示娘娘,娘娘叫宫正司把会同馆里里外外搜了一遍,结果,结果在水侬王子的房间外头,寻到了五皇子的玉佩……”
殷盛乐“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五哥他人在宫外关禁闭呢,长了翅膀会飞不成,能在大半夜里躲开羽林军,潜入宫内杀人?实在是可笑。”
第64章 谁名字是殷大胆
殷盛乐很不喜欢下棋, 但他知道,高明的棋手通常才走了一步,心中其实已经将局势算到三步以后, 而不那么高明的棋手或许想到的不会这么多,但在殷盛乐这些年见过所谓后宫争斗中, 无论谁手里多少都会起码有两套以上的安排。
可不管是高明还是不高明的棋手,都架不住他们想要对付的人是站在棋盘之外, 压根不入局不说, 还能随随便便就把他们的棋盘给掀了。
商皇后不但掀盘, 还能让处在局中的棋子们察觉不到他们的棋手已经被摁死了,以为一切顺利地兀自行动着, 在这个时候看来, 再是天衣无缝精妙绝伦的布局, 都显得像个笑话——何况叶贵妃的布局还没那么精妙。
一场表面惊险的栽赃嫁祸很快便落下了帷幕。
商皇后褪下簪环, 中衣素白, 边缘带着深红的凤形花纹。
皇帝坐在榻边,手里握着一卷书, 头发没有放散,而是规规整整地扎在脑袋上头:“就这么扎着吧,省的明早起来, 再给梳的全掉下来。”
他年纪大了,头发本来就不多了。
商皇后一样一样摘下发饰,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扎着睡觉,头发不掉才稀罕呢。”
“唉......”皇帝起身,把手上那卷书放回柜头, 他十分小心地扭了扭脖子, “老了, 越老,就越怕老。”
他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只要看不见落发,那就是它们还好好儿地长在我脑袋上。”
“自欺欺人。”商皇后对他掩耳盗铃的做法嗤之以鼻。
皇帝这段日子以来早就习惯了妻子时不时的冷脸,他笑着,献宝一样地说道:“你知道咱儿子白天的时候跟我说什么了吗?”
“什么?”
“他想去北边!”皇帝揉着手,满脸“我儿子知道上进了”的傻爹式笑容,“北边多苦啊,可他还是要去,而且还没跟我要官位!”
“他说,他要从一个基层小兵做起,就像咱们那个时候一样,都靠自己!”
商皇后终于忍不住飞起来一个白眼:“醒醒,咱们两个寨子加起来青壮都三万人呢,你算个什么的基层小兵?小七比你出息。”
她说完,猛地反应过来:“那小王八蛋要去哪儿?”
自己才把沈徽调到北边去,远远地隔开这俩,结果自家崽子扭头就瞒着亲娘去忽悠亲爹了?
她看着喜气洋洋的皇帝,心说要是你晓得你儿子是为了什么才想去的北边,今天看你还睡不睡得着!
为了继续追求心上人,顺便尝试远离爹娘的视线偷偷挖走他们兵权,好方便将来把这对不省心的爹娘从权利巅峰取而代之的殷盛乐:要是娘你知道我去北边的另一个打算,只怕您也要睡不着觉了。
皇帝不知道商皇后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下意识地接话:“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儿子比老子强些,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小七去历练历练也好......”
他说着说着,盯住了自己手上已经开始萎缩,长出斑点的皮肉:“我老了。”
他还有许多对将来的设想未能实现,他还没能彻底消除勋贵手中的兵权隐患,他依旧在担心着......万一自己溘然长逝,以商皇后为尊的一干老臣、西北大军,会向自己的子嗣们毫不留情地倾泻怒火。
小七是个好孩子啊,他哪怕心里有气,也不会憋着在背地里使坏,当场发作出来,却从没真正地要过谁的命;可万一将来他变了呢?万一商家人不满足于帝王外家能有的权势,把手里一点儿实权都没有的小七......皇帝很多时候都不敢继续想下去,但他逼着自己做出种种对未来最坏的设想。
越是如此,他就越恐惧于自身的衰老和死亡,对商皇后极其背后的势力更加地不信任,而且,也就更用力地想要攥住自己手中的权柄,轻易不肯授之于人。
“小七是个好孩子。”皇帝憋了许久,才憋出来这几个字。
商皇后与他躺在同一张床榻上,两条被子分开来盖,泾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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